永寿宫深夜。
甄嬛指尖微颤,小心划开油纸包裹的字条。她屏住呼吸,就着烛光缓缓展开。
没有署名,没有问候,只有几行用商行掌柜特有的瘦金体写下的字句,冷静精准到令人发指。
【瓜尔佳·鄂敏,以协理大臣之名,于雍正九年上月贪墨南河大营治水修缮款,共计白银三万七千二百两。】
——罪名!贪墨军饷,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死罪!
【其贪墨账册及所化金条,皆藏于城南百花巷外室‘金姨娘’宅中。该宅为鄂敏三年前所置。】
——赃物地点!连外室这等隐秘关系都一清二楚!
【具体地址:百花巷自东向西第三户。院内栽石榴树两棵,一开红花,一开白花,极易辨认。】
——精准定位!连院内特征都分毫不差!
这张薄薄的字条在她眼中如同道道惊雷,将心中所有困局与迷茫劈得烟消云散。
她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双本已疲惫的眼眸先是涌起无法抑制的震惊,随即迅速被一股更狂暴、如炼狱之火般的冰冷复仇火焰取代。
最后,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淬毒般的森然冷笑。
这份密报来得太快,查得太准!连外室宅院里的石榴树品种都了如指掌。淳儿那张隐藏在暗处的情报网,究竟何等可怕?何等高效?
甄嬛看着字条上如同死亡判决书的字句,冷笑愈发扩大。
她知道,那把足以将瓜尔佳氏连根拔起的最锋利的刀,已经送到了她手中。
昨夜与淳儿定下“一明一暗”的战略,此刻来自暗处的第一份致命弹药,已精准送达她这个明处的炮台。
这不再是一场需要她绞尽脑汁寻找破绽的战斗,而将是一场由她主导的单方面屠杀。
她缓步走到跳动的烛火边,将那张决定百年世家生死的字条凑近火焰。
纸张瞬间蜷曲燃烧,化作一缕黑灰。
证据已在她心中。
祺贵人,瓜尔佳氏……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个清晰狠辣、不留余地的反击计划在她心中彻底成型。
下一幕,该轮到她这个明线上的主角,亲自登场开火了。
第二天午后
永寿宫暖意融融。
皇上处理完政务,心中记挂甄嬛昨日可能受委屈,便摆驾前来。
一进门,却见刚风光回宫的熹妃独坐窗边,面前一碗冰糖燕窝早已冷透,动也未动。
她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微蹙着望向窗外落尽叶子的海棠树,怔怔出神,连他走到身后都未曾察觉。
皇帝看得心头一紧。
“嬛嬛。”他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她肩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怎么了?谁又惹你不快了?可是为了昨日之事?”
甄嬛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回神,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
“皇上怎么来了?”她脸上迅速挤出一个温婉却勉强的笑容,轻轻摇头,“臣妾一切都好,无人惹臣妾不快。不过是……宫中姐妹间的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
她越是如此,皇帝心中怒火越盛。什么叫玩笑话?他早从敬妃处听闻昨日长街上“姑子还俗”等恶言!那岂是人能说出口的?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他心中的愧疚与保护欲瞬间达到顶点。
“玩笑?”他声音沉了下来,“朕看有些人越来越放肆了!”
“皇上别这样说。”甄嬛反而拉住他的手,眼眶微红,“祺贵人与安嫔妹妹心里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臣妾离宫三年,一回来便蒙此恩宠,她们不忿说几句气话……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何等“大度”,何等“懂事”!却不知她越是委曲求全,越能激起皇帝对祺贵人“骄横跋扈”的极致不满。
直接告状是下策,只会显得小家子气。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姿态出现。她要的不是自己开口求罚,而是让皇帝因心疼与愧疚主动为她出头。
“嬛嬛……”皇帝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心疼不已,“是朕委屈你了。”
他越想越觉瓜尔佳一家面目可憎。正此时,他忽想起一事,开口问道:
“说起来,朕记得瓜尔佳·鄂敏前些日子是否上了折子,说南河大营修缮款有些不足?”
甄嬛伏在他怀中,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冰冷锐光。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