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泰写完信,吹干墨迹,把信折好递给小燕子。小燕子接过信,没有马上收起来,而是盯着看了几秒。
“就这么一封信,能有用吗?”她抬头问,“咱们就靠别人传话?万一柳青进不来呢?”
福尔泰握笔的手停了一下,没说话。
小燕子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风吹得窗纸轻轻响,阳光照在地砖上,能看到一条细缝。
“不能光等。”她说,“你写信,我送信。可宫门守得严,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福尔泰放下笔:“你想怎么办?”
“咱们得有两条路。”她转过身,“一条明路,一条暗路。明的让宁远走军驿,快马去边关找你的老部下。暗的……我来办。”
“你怎么办?”
“令妃娘娘昨天说想看春桃。”小燕子笑了笑,“她宫里的宫女常去城南买胭脂,我可以托她们约柳红见一面。就说是我让她们带点小东西进宫,没人会查。”
福尔泰皱眉:“可你不能露面。”
“我没说我要出去。”她走到他身边,“你忘了?我在宫外的时候,最会传消息。一个铜板放在石缝,三根草摆在井台,都是暗号。只要有人接得到,就不会断。”
福尔泰看着她,眼神变了。不再是担心,而是第一次把她当成真正的同伴。
“好。”他点头,“那就两条路一起走。军驿那边我让宁远盯着,暗线你来管。但所有消息,必须我们两个都知道。”
“行。”她把信贴身收好,“你现在就把要问的事写清楚,别漏了。”
他重新提笔,写了三条:
一、三年前冬月兵部调令有没有密档;
二、当年武库清点的名册还在不在;
三、查户部张主簿经手的银子有没有异常。
写完吹干,折好放进另一个信封。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宁远走进来,脸色很难看。
“户部那个管账的主簿,今早被调去太仓局了。”他说,“说是升职,但他家人说,他昨晚写了遗书,怕是要出事。”
小燕子立刻问:“他还说得上话吗?”
“现在不能。”宁远摇头,“不过他有个妹妹在药堂当学徒,每天都要抓药回家给老娘煎。”
福尔泰马上说:“让他把话说在药方上。写完交给妹妹,再由她送到指定地方。”
“我来接头。”小燕子说,“药方送到漱芳斋后巷的旧木箱里,箱子底下有暗格。我每天派人去收一次。”
宁远点头:“我会让人教他怎么写,只说事实,不提名字,用代号。比如‘甲’是兵部,‘丙’是密令。”
“动作要快。”福尔泰盯着他,“今晚必须把话传进去。明天他要是被调出宫,线索就断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宁远从怀里拿出一块布条,上面写着几个字,“这是接头暗语,您看看。”
福尔泰接过看了一眼,递给小燕子。她轻声念:“春寒未退,宜服姜汤。”
“就这句。”宁远说,“他只要在药方上写这句话,就代表内容是真的,愿意作证。”
小燕子把布条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时已经变软发黄。“这样更像旧纸。待会儿让春杏拿去抄一遍,装成是她娘寄来的方子。”
福尔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会?”
“在街上活下来的人,哪样不会?”她笑了笑,“你以为我只会翻墙偷菜?”
宁远听完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办。军驿的信也一起发,两个时辰内能传到城外第一站。”
“去吧。”福尔泰起身,“回来直接来这里,别走前殿。”
宁远点头,快步走了。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
小燕子坐回长凳,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写着“查三年前冬月兵部调令”的纸条。
“你说那次是密旨。”她看着纸条,“有没有人能证明皇上真的下过令?”
福尔泰想了一会儿:“掌印的老太监李德全,当年是他盖的御前印。后来年纪大了,去了西郊净因寺养老。”
“他还活着?”
“去年还有人见过他。要是能找到他,请他写个证词,哪怕几句话,也能对上时间。”
“我去。”小燕子站起来。
“不行。”福尔泰马上拒绝,“你是格格,出宫目标太大。现在宫门查得严,你一走就会被人报上去。”
“那让宁远去?”
“也不行。他是御前侍卫,出门要登记。万一被人盯上,会连累证人。”
小燕子想了想:“那就换个身份去。比如香客。净因寺常有女人烧香,可以让人扮成尼姑,带信进去。”
“太危险。”福尔泰抓住她的手腕,“我不让你去。”
“我不是非去不可。”她反手握住他,“我是说,办法总有。你不想让我去,那就让宁远找可靠的人,以供香油的名义送信进去。寺庙收钱要记名,可以在名字里藏暗号。”
福尔泰看着她,很久没说话。
外面太阳升高,阳光照到门槛中间。一只蚂蚁沿着墙根爬,背上扛着一小片叶子。
“以前我觉得你能平安活着就好。”他终于开口,“现在我知道,你是能和我一起扛事的人。”
小燕子笑了:“你现在才明白?”
“我明白了。”他握紧她的手,“以后的事,我不再瞒你,也不再拦你。我们一起决定。”
“这才对。”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你管外面,我管里面。你查朝堂,我理线索。谁也不能一个人扛。”
正说着,门外有动静。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放下两碗粥和一碟咸菜,低头走了。
小燕子掀开碗盖,粥很稀,连块肉都没有。
“这算什么?”她挑眉,“我可是新婚格格,连顿像样的饭都不给?”
福尔泰看了看:“故意的。”
“我知道。”她舀了一勺,喝了一口,“正好减肥,娶个瘦媳妇多好看。”
福尔泰一愣,笑了出来。
她也笑了:“你笑什么?我说真的。他们越想压我们,我们越要活得精神。饿不死,打不倒,气不垮。”
他看着她,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你说得对。”他把粥碗推开,“从现在起,我们不再等召见。每一步都要抢在前面。证据要抢,人要抢,时间更要抢。”
“那就分头行动。”她站起来,“你写那份提纲,我来安排药方的事。等宁远带回净因寺的消息,我们就能拿到第一个证据。”
福尔泰点头,重新提笔。
小燕子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往外看。走廊没人,也没人管。
她回头说:“他们以为我们孤立无援。”
“但他们忘了。”福尔泰写下第一行字,“我们有彼此。”
她走回来,站他身后看着。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阳光照在桌角,映出两个靠得很近的影子。
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燕子转身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半,宁远探进头,手里拿着一张黄纸。
“净因寺的回信。”他低声说,“香油账本第十七页,有一笔‘赵氏供银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