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桌角,影子靠得很近。宁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黄纸。小燕子和福尔泰同时抬头。
“净因寺的回信。”宁远说,“香油账本第十七页,有一笔‘赵氏供银五两’。”
小燕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接过纸。字迹不太清楚,但还能认出来。她看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
“赵氏是代号?”她问。
“对。”宁远点头,“掌印太监李德全住在净因寺西厢第三间。这笔钱是他亲自记的,时间是三年前冬月十五。和你说的密令日期一样。”
福尔泰也走过来,看了一眼纸条,又看向小燕子。他的眼神变了,好像明白了她的坚持。
“这是个好开头。”他说。
“不只是开头。”小燕子把纸折好,塞进袖子里,“这是证据。只要能证明那道调令是真的,阿玛就没有私调兵册。”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回头,看到一个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象牙牌。
“奉老佛爷口谕,请明珠格格、福尔泰大人即刻前往慈宁宫觐见。”
声音很平,但语气不容拒绝。
小燕子和福尔泰对视一眼。刚才还在查线索,现在就被叫去见老佛爷,太突然了。
“我们现在就去?”小燕子问。
“老佛爷说了,不用换衣服,马上过去。”太监低着头,一动不动。
福尔泰点头:“我们这就走。”
他转身拿起外袍披上,顺手整理腰带。走过小燕子身边时停了一下,伸手帮她把披风理好。
“别紧张。”他低声说,只有她听得见,“我在你旁边。”
小燕子看着他,他眼神温和,让她安心。她轻轻点头,把手放进他伸来的臂弯里。两人一起走出房门,沿着宫道往慈宁宫走去。
天气很好,风不大。路上的宫女太监都低头避开,没人说话。
小燕子小声问:“你说老佛爷这个时候叫我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知道。”福尔泰看着前面,“但她一向细心,最近的事闹得不小,她不可能没听说。”
“可我们还没查完。”小燕子皱眉,“这时候被打断,万一……”
“别想太多。”福尔泰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悄悄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老佛爷是长辈,召见是礼节。我们去了,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小燕子心里一暖,紧绷的情绪松了一些。
慈宁宫门前,有两个宫女等着。见到他们,立刻掀帘请他们进去。
正殿里,老佛爷坐在榻上,手里拨着佛珠。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了看。
“来了。”她说,“坐吧。”
两人行礼后,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宫女端来茶,放下就退下了。
老佛爷先不提正事,只问:“婚后日子过得顺心吗?住的地方习惯吗?吃的合不合胃口?”
小燕子答:“一切都好。谢谢老佛爷关心。”
“你们俩一起吃饭了吗?晚上睡得好吗?”
福尔泰答:“每天一起吃饭,休息都有人照顾,让您费心了。”他说这话时看了小燕子一眼,眼里带着笑,像是想起什么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老佛爷点点头,脸上有了笑意。“年轻夫妻能互相照应就好。我原以为你们会闹别扭,毕竟一个出身市井,一个长在官家,习惯不同,容易有矛盾。”
小燕子笑了笑:“刚开始不太熟,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老佛爷停下佛珠,看着他们,“可日子久了,光是相安无事还不够。夫妻之间要经得起事,扛得住难,才算一条心。”
她顿了顿,语气还是平的:“所以,我想给你们设个考验。”
小燕子身体一僵。
福尔泰立刻抬头:“老佛爷?”
“不是大事。”老佛爷摆手,“也不是让你们去打仗或查案。只是几件小事,看看你们能不能一起完成。”
“什么事?”小燕子问。
“现在不能说。”老佛爷摇头,“三天后我会公布内容。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完成,缺一人不行,少一步也不行。”
“为什么还要考验?”小燕子忍不住问,“我和尔泰已经成婚了,皇上也认了,您也参加了大典……这还不够说明我们能过日子吗?”
老佛爷看着她,眼神没变:“大典是热闹,日子是平常。热闹人人都会过,平常才见真心。”
她语气轻,却让人没法反驳。
“我不是不信你们。”她说,“我是为你们好。婚姻不容易,以后会有风雨。趁现在年轻,多练几次携手,将来遇事才不会慌。”
福尔泰开口,声音沉稳:“我明白您的心意。您是怕我们一时冲动结婚,以后后悔伤感情。可我和小燕子都不是小孩子了,婚前想清楚了,婚后也不会躲责任。这些日子,她为我改了穿衣的习惯,我为她学了市井的话;她怕打雷,我就守在窗边;我旧伤发作,她整夜不睡给我敷药。这些都不是装的,是我们一天天过的日子。”
他顿了顿,转头看小燕子,眼里全是温柔:“要说考验,我们早就考过很多次了。我不怕再试一次,因为我相信她,也相信我们。”
小燕子眼睛有点发热,手指微微发抖。她没有低头,悄悄伸出手,和他十指紧扣。
老佛爷看着他们,很久才点头:“我知道你们认真。可认真不代表能共苦。有些人嘴上说得漂亮,一出事就各自逃命。我不想看到你们那样。”
她停了一下,又说:“这三件事不难,但必须两人一起做。谁偷懒,谁退缩,就算失败。”
小燕子咬了咬嘴唇:“要是失败了呢?”
“没有后果。”老佛爷淡淡地说,“只是我不再管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过,自己扛,我不会再插手。”
这话听着轻,其实很重。
小燕子没再说话。
福尔泰起身,拱手:“臣福尔泰领命。我们会好好准备,不负您的期望。不管任务是什么,我都会护她周全,也会让她成为我想让她成为的样子——不是谁的格格,而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两人行礼退出。
走出慈宁宫大门,阳光照在脸上。小燕子站在台阶上没动。
“你信她真的只是试试我们?”她问。
“我相信她是为我们好。”福尔泰站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但她的方式,总是让人没法拒绝。”
“上次也是这样。”小燕子低声说,“说是考验,其实是挑毛病。这次又是三件事,谁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
“别猜了。”福尔泰看着她,“反正已经答应了。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不如回去准备。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我都安心。”
“准备什么?连任务都不知道。”
“至少先把心定下来。”他说,“不管她出什么题,只要我们不分开,不怪对方,就不算输。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哪怕前面看不清,我也陪你一步步走。”
小燕子抬头看他。
他眼神坚定,没有动摇,像能替她挡住一切。
她慢慢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接下。”
两人沿着宫道往回走。脚步一致,靠得很近。风吹起她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臂。
路过一处回廊时,小燕子忽然停下。
“你说……她会不会故意让我们做相反的事?比如你向东,我向西,非要看出谁先妥协?”
“有可能。”福尔泰看着前面,“也可能让我们做同一件事,但只给一半工具,逼我们商量怎么分。”
“或者根本不告诉我们规则,让我们自己猜。”小燕子苦笑,“就像以前闯关一样。”
“那就一步一步来。”福尔泰说,“反正我们有三天时间。不怕慢,只怕乱。只要你愿意信我,我就敢带你赢到最后。”
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半路,迎面来了一队宫女,捧着绣布和木匣匆匆走过。其中一个差点撞到小燕子,连忙道歉。
小燕子摆摆手,目光却落在那个木匣上。匣子不大,雕着双鱼纹,铜锁扣。
她忽然想起什么。
“尔泰。”
“嗯?”
“你还记得咱们拜堂那天,敬茶用的那个托盘吗?”
“记得。紫檀木的,底下刻着‘百年好合’。”
“那个匣子。”她指着宫女手中的,“和装婚书的那个很像。”
福尔泰看了一眼:“宫里这种匣子很多,不稀奇。”
“可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它了。”小燕子皱眉,“婚书写完收进去,说要交给尚仪局存档。可后来谁都没提。”
“可能是流程忘了。”福尔泰说,“等这事忙完,我去问问。不过……”他靠近她耳边,声音压低,“就算婚书丢了,我也记得那天你说的每一个字。你说‘愿与尔泰结发同心,生死不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小燕子耳朵微红,轻轻推了他一下:“谁让你学这些甜话。”
“不是学的。”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是我心里本来就想说的。”
她没说话,只盯着那队宫女的背影,直到她们拐弯消失。
“你觉得……老佛爷会不会把任务藏在这些地方?”她问。
“不知道。”福尔泰摇头,“但现在想这些没用。她说了三天后才公布内容,我们只能等。”
小燕子收回视线,轻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是不信她。”她说,“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像亲孙女。可每次她说‘为我好’,我就觉得后面一定有麻烦。”
福尔泰笑了笑:“那就把麻烦当练习。反正我们已经过了最难的时候,这点小事,总能应付。而且,只要我们还能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看星星,我就觉得,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她也笑了,抬脚继续走。
两人一路没说话,回到住处。屋里一切如常,桌上还摊着昨夜写的线索提纲。小燕子走过去,把纸一张张收起,放进抽屉。
福尔泰在门口解外袍。
“你累不累?”他问。
“不累。”她说,“就是心里有点事。”
“我也是。”他挂好衣服,走过来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但只要我们在一块,就没什么好怕的。你想查的真相,我陪你查到底;你要护的人,我帮你护住。这一生,我不求别的,只求每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你。”
小燕子回头看他。
他站在窗边,光线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他没笑,也没皱眉,就那么站着,像一座山,默默替她挡下所有风雨。
她走过去,站到他旁边。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窗外的院子。
树影在地上晃动,一片叶子被风吹起,落在石阶上。
小燕子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反手握紧,十指紧扣,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坚定。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像是铜铃被风吹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