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进学士府东厢房，轻轻落在小燕子的脸上。她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刚一动身，胃里便猛地翻涌起来，她立刻撑着床沿坐起，弯下腰干呕不止。
春桃正端着水进来，见状快步上前：“格格，您又……”
话未说完，小燕子已吐出一口酸水，溅在铜盆边缘。她喘着气，抬手擦了擦嘴角，脸色苍白如纸。
福尔泰听见动静，从外间大步走了进来。他昨夜睡得浅，一直留心屋里的声响。此刻一手扶住小燕子的后背，一手递上干净的帕子。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紧绷。
小燕子摇头：“一醒来就这样，什么也吃不下，只想吐。”
福尔泰皱眉，立刻命人去请医婆。医婆很快赶到，诊过脉后说胎气安稳，这是头三个月常见的反应，只需多休息，饮食清淡即可。
送走医婆后，福尔泰回身望着蜷缩在榻上的小燕子。她闭着眼，眉头未曾舒展。他坐在床边，伸手将被角轻轻拉高，替她盖好。
“我让他们做点山药粥，你最爱吃的蒸蛋也热着。”他说。
小燕子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厨房很快送来新熬的粥和蛋羹。福尔泰亲自尝了一口，温度正好。他端到床前，用勺子搅了搅：“来，喝一点，对孩子好。”
小燕子勉强坐起，接过碗抿了一小口。刚咽下去，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她猛地侧身，对着铜盆呕吐起来。
福尔泰一怔，手中的碗几乎打翻。他低头看着那碗粥，又看向小燕子的脸，她的嘴唇发白，额上渗出冷汗。
“是不是太稠了？我让他们再煮稀些。”他放下碗，转身就要往外走。
“别去了。”小燕子拉住他的袖子，“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可你不能不吃。”福尔泰回头看着她，“你不吃，孩子怎么办？”
小燕子靠在床头，声音微弱：“我知道……可我真的咽不下去。”
福尔泰站在原地，拳头悄然握紧。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模样。昨日她还笑着说自己要当娘了，今日却连一碗粥都难以下咽。
他重新坐下，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孩子在你肚子里，他也饿。”
小燕子抬眼看他，眼中泛起水光：“我不想让他受苦。”
“不是你的错。”福尔泰握住她的手，“是我没照顾好你。”
中午，厨房换了菜式。青梅汤、莲子羹、小米糊，三样都端了上来。福尔泰一样样试过，确认不油不凉，才让她尝。
小燕子每样只喝了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福尔泰站在桌边，望着那些未动的碗盏。他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他能查账本、破阴谋、应对朝堂纷争，可如今，连让她吃一口饭都做不到。
“我去换别的。”他说完便往外走。
厨房里，他盯着灶台看了一会儿，对厨娘道：“做点酸萝卜，再炖个鱼片粥，加姜丝。”
厨娘应声而去。福尔泰站在一旁等候，直到粥端出来，亲手捧着回去。
小燕子已经躺下了。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
“再试试这个。”福尔泰把碗放在桌上，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小燕子张嘴含住，刚咽下，喉咙一紧，又吐了出来。
这次她吐得更厉害，整个人趴在床边发抖。福尔泰赶紧扶住她，一边轻拍后背，一边用帕子擦拭她嘴角。
“我不吃了……”她声音发颤，“我真的不行。”
福尔泰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抱入怀中。她的身子很轻，靠在他胸前微微颤抖。
“想睡就睡一会儿。”他低声说。
小燕子闭上眼，没多久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福尔泰一动不动，一直抱着她，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均匀。
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上，掖好被角。然后走到桌边，端起那碗未吃完的粥，倒入铜盆。
夜里，小燕子醒了一次，又要吐。福尔泰立刻起身扶她，递盆递帕。她吐完，他又为她漱口，喂了半杯温水。
“你去睡吧。”小燕子轻声道，“别守着我。”
“我不困。”他说。
她不再劝，闭眼又睡了过去。
福尔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妇婴录》。这是早上医婆留下的，说是记载了孕期调养之法。
他翻开书页，一行行看下去。可看了许久，眼睛酸涩，脑子却一片空白。他熟悉的都是行军打仗、官场周旋，这些医书上的字句，竟一个也记不住。
窗外风响，烛火轻轻晃了一下。他抬头，看见墙上自己的影子，又瘦又长。
他想起昨天下午，她还笑着说：“我就想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在就行。”那时她眼神明亮，手指抓着他衣角，像从前一样无所畏惧。
如今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合上书，轻轻放在桌上。手指缓缓抚过她搭在被子外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他低声说道。
夜越来越深，府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福尔泰始终未眠，一直坐在那里。他不敢走远，生怕她一醒，身边无人搀扶。
小燕子又醒了一次，仍是呕吐。这次比先前更甚，最后只剩干呕。她整个人虚脱无力，靠在床头喘息。
福尔泰用温水浸湿帕子，替她擦拭脸颊。她闭着眼，嘴唇微动：“对不起……”
“别说这个。”他打断她，“你要好好活着，为了孩子，也为了我。”
她没有再说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福尔泰望着她，心头压着一块巨石。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若继续如此呕吐，身子迟早会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院中一棵树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
可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回到床边，重新坐下，拿起那本《妇婴录》，继续翻阅。哪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也要找到办法。
小燕子在梦中轻轻皱了下眉，手慢慢摸上了肚子。
福尔泰停下翻书的动作，静静凝视着她。
烛火跳了一下，照亮她苍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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