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的手还抓着福尔泰的手腕,指节发白。她喘了口气,眼睛睁得很大,额头上全是汗。
福尔泰稳住药碗,没有撒一滴。他低头看她,声音很轻:“这不是苦药,是紫薇和晴儿一起想的方子,加了酸梅姜汁调和,你先尝一口。”
小燕子没松手,喉咙动了动。
春桃端来小米藕粉糊,瓷勺在碗边轻轻碰了一下。福尔泰接过,舀起一小口,吹了两下,送到她嘴边。小燕子抿着唇,犹豫几息,终于张开嘴。
她咽下去,胸口起伏,但没有吐。
福尔泰眼中有光。他又喂了一勺。她又吞了。
“现在喝药。”他说,把药碗端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难受了。”
他用小勺盛了半勺陈皮竹茹汤,试过温度,送进她嘴里。小燕子皱眉,但没躲。药滑下去,她闭着眼睛等反胃感袭来。
没有。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
福尔泰继续喂,每喝一口就停一下,让她缓。整碗药喝完,时间过去大半时辰。她靠在床头,脸色还是白,但呼吸平稳了。
“我想睡一会儿。”她说。
福尔泰替她拉好被角,点头。她闭上眼,手指慢慢松开他的手腕。
他坐在床边没动,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才轻轻起身,走到桌前记下服药时间、反应情况,写完后合上本子。
夜深了。春桃进来换水,见他还醒着,低声道:“二爷,您去歇会吧。”
“不用。”他说,“我守着就行。”
第二天天刚亮,小燕子醒了。
她没立刻动,也没干呕。她试着坐起来一点,胃里只是微微翻腾,不像之前那样翻江倒海。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出了点汗,但精神比前些日子清楚。
门被推开一条缝,春桃探头进来,看见她睁着眼,赶紧走近。
“二少奶奶,您醒了?”
小燕子点头:“嗯。今早……没吐。”
春桃一愣,随即压低声音笑了:“真的?那我去叫二爷!”
“别。”小燕子拉住她袖子,“让我先缓一缓。我想……能吃点东西。”
春桃眼睛亮了,转身就往外跑:“我这就让厨房煮小米粥!还有清蒸莲藕,按方子做的!”
小燕子靠在枕上,望着窗外出神。阳光照进来一小片,落在地板上。她盯着那片光看了很久。
福尔泰是跑进来的。
他头发有些乱,外袍都没扣齐。他站在床前,看着她:“你说……能吃东西了?”
小燕子点头:“我想试试。”
他立刻转头:“快,按昨天定的食单上菜。小米粥温着,莲藕蒸透,别有油星。”
厨房很快送来。福尔泰亲自试过温度,才舀了一勺递给她。小燕子张嘴,慢慢吃完半碗。她放下碗,手有点抖,但没吐。
“我想去窗边坐会。”她说。
福尔泰扶她下床。她腿软,站不稳,他一只手搂住她腰,一步步挪到窗边的椅子上。院子里的海棠开了,风吹过来,花瓣落在窗台上。
他拿来薄毯盖在她腿上。
中午紫薇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本抄好的《养生笺》,进门先看床——没人。再看窗边,小燕子正靠着椅子晒太阳,福尔泰站在旁边。
紫薇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走过去,握住小燕子的手:“你脸色好多了。”
小燕子笑:“我能吃饭了,昨晚还喝了药,一点没吐。”
紫薇点头,声音有点哑:“这药方……总算没白忙。”
晴儿也来了,提着个小食盒。打开是蜜渍青梅,装在青瓷碟里。
“我昨夜梦到你抱着孩子啃梅子,醒来就觉得你要好了。”她笑着说。
小燕子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味在舌尖化开。她眼睛亮了:“真好吃。”
晴儿坐在她另一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福晋随后也到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摸小燕子的手。
“暖和了。”她说,“气色也回来了。”
她坐下,拉着小燕子的手反复看:“一日好过一日才作数,别急着逞强。”
小燕子点头:“我知道。”
福晋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地松手。
屋里人多了,气氛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压着嗓子说话、走路踮脚的样子。大家敢笑,敢大声说话,连春桃端茶进来都哼起了小调。
下午阳光正好,小燕子忽然说:“我想出去走走。”
福尔泰皱眉:“你还不能吹风。”
“就在院子里。”她说,“海棠树下坐一会儿。”
“不行。”他语气坚决,“你现在能吃能睡就不错了,别折腾。”
小燕子站起来,脚步虚,但站住了:“我就想去看看花。我都多久没出门了?我不想一直躺在床上。”
两人对视。谁也不让。
最后福尔泰叹了口气:“我陪你去。走慢点。”
他扶她出门,一步一步往院中走。春桃想跟,被他摆手拦下。
海棠树下有石凳,福尔泰先用手帕擦干净,才让她坐下。风吹过来,花瓣落在她肩上,她抬头看树,笑了。
“你知道吗?”她说,“最难的时候,我不怕疼,就怕拖累你们。”
福尔泰站在她身边,没说话。
她仰头看他:“你们所有人都围着我转,紫薇抄药方,晴儿做吃的,福晋去太医院要药,你一夜一夜不睡……我什么都不做,只会吐,只会哭。我怕我好不了,怕你们失望。”
福尔泰蹲下来,和她平视:“你是我们的光,不是负担。”
小燕子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但她还在笑。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傍晚时分,紫薇临走前留下一张纸条,放在小燕子床头。上面写着:“今日药后进食正常,未吐,精神可,脉象渐稳。明日可增量一次,观察反应。”
晴儿走时回头看了看院子,看见他们还坐在树下,没动。
福晋回府后对下人说:“从明天起,厨房每日备三顿小食,按时送过去,别等他们开口要。”
春桃收拾床铺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块褪色的布条,是小燕子以前吐了后擦嘴用的。她把它收进抽屉,换上干净的帕子。
第二天清晨,小燕子醒来,胃里仍有轻微不适,但她没闭眼装睡。她睁开眼,看着屋顶,等那阵恶心过去。
春桃进来时,她已经坐起来了。
“二少奶奶!”
“我想喝点酸梅饮。”她说,“然后……我想自己走到桌子边吃饭。”
春桃愣住,随即用力点头:“好!我这就去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