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

“我记得有一年，我病得很重，重到几乎要死了。他们守在床边，眼里是真实的担忧和恐惧。” 塔莉娅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冰冷而华丽的房间。

“可是下一秒，他们就能换上最得体的笑容，在希尔家最大的庄园里，为伊莉尔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庆祝她的成长和耀眼。”

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像冰层下几乎冻僵的水流：“明明……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塔莉娅……” 乌克娜娜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塔莉娅冰凉的手，却又怕惊扰了她。

“后来，我就不怎么在意了。” 塔莉娅似乎又恢复了那种死寂的平静，“把自己关起来，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期待。直到那天，伊莉尔和母亲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一起去西萌的未来。我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离开。离开希尔家，离开总说愧疚却永远看不见我的父母，离开那个我永远无法企及、却又无处不在的姐姐的影子，离开那座用‘保护’和‘愧疚’铸成的、华丽冰冷的牢笼。”

她终于将目光从蔷薇幼苗上移开，看向乌克娜娜，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疲惫的荒芜：“我以为，来到萌学园，我终于可以逃离那一切。至少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伊莉尔的妹妹’，我可以尝试只做‘塔莉娅’。而且……这里有一个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看见‘塔莉娅’，而不是‘伊莉尔附属品’的人。”

她想起了那盘棋，想起了谜亚星。

“可是，上天好像觉得这个玩笑开得还不够大。” 塔莉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嘲弄与悲凉，“我成了奈亚公主。于是，我又不能仅仅做‘塔莉娅’了，我必须成为象征、成为希望、成为注定要为他人牺牲的‘符号’。”

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轻轻埋了进去，最后的话语闷闷地传来，却清晰得让人心碎：“现在……我连做这个必须牺牲的‘奈亚’，都要被拿出来，和我那健康、完美、光芒万丈的姐姐做比较。好像无论我如何挣扎，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逃不开‘伊莉尔的影子’。”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被真正地‘看见’？才能只是……‘我’呢？”

窗外的月光惨白，照在那盆小小的绿苗上，仿佛也在为这个少女被诅咒的命运和无处安放的自我，无声哀悼。

乌克娜娜的眼泪无声滑落，塔莉娅那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自我剖析，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着、仿佛要将自己从世界上彻底隐藏起来的少女，她意识到任何轻飘飘的安慰都将是苍白无力的。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去泪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盆承载着塔莉娅心意的红蔷薇幼苗端了过来，轻轻放在塔莉娅的床边矮柜上。

那一点新绿，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醒目，像黑暗中的微小灯塔。

然后，她重新坐回床边，没有试图去拥抱或碰触此刻像刺猬般紧绷的塔莉娅，只是用那双含着泪却异常坚定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塔莉娅，”乌克娜娜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每个字都清晰而用力，“首先，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谢谢你信任我。”

她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入寂静：“你刚才问，要怎么做才能被真正‘看见’。我想告诉你，我已经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