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电弧与棕黄的土墙在尸潮中各自为战，像两座孤岛，隔着丧尸的海洋遥相呼应。苏在又一次清空周身丧尸的间隙抬头——远处那道土黄色的光芒还在闪烁，虽然比之前黯淡了些，但确实还在。
“东北方向！”
苏用异能将声音压缩成线传过去，
“向那边突围！”
“明白！”
南的声音传回，伴随着土墙崩塌的轰鸣。
这是他们被困的第三天。
尸潮的规模超出了所有预估，数以万计的丧尸从城市废墟的每个角落涌出，将这片工业园区变成了死亡囚笼。
两人从一开始的背靠背作战，到被不断冲散又汇合，再到如今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各自为战——丧尸的数量多到让他们无法保持近距离。
苏挥出一道电弧链，将扑来的七八只中级丧尸串成焦黑的糖葫芦。他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心脏处的冰蓝与深紫色晶状物传来阵阵灼痛。
他再次抬头看向南的方向——土黄色的光芒在尸群中稳定地闪烁着，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还好，他想，还活着。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低头应付又一波丧尸的瞬间，南那边的光芒突然剧烈波动了一下。
南被三只高级丧尸同时缠上了。
土墙刚刚升起就被其中一只力量型丧尸撞出裂痕，另外两只速度型丧尸从侧面迂回。南不得不分心操控地面突起土刺，却在那个瞬间感到脚下传来诡异的吸力——
不是丧尸。
是地面本身在扭曲。
他低头，看见以自己为中心，一个深灰色的漩涡正在形成。空间开始折叠，光线变得弯曲，周围的丧尸嘶吼声像是隔着水传来，模糊而遥远。
“苏——！”南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字，就被彻底吞入漩涡之中。
最后一眼，他看见远处冰蓝色的电弧还在闪烁，像夜空里最后的星。
苏清空了眼前的丧尸，再次抬头。
土黄色的光芒消失了。
他心头一紧，又迅速告诉自己——可能只是被建筑挡住了，或者南暂时收敛了异能，或者...
“南！”
他喊道，声音在尸潮的嘶吼中显得微不足道。
没有回应。
苏开始向最后看见光芒的方向移动。冰系异能开路，雷系异能清场，他像一把烧红的刀切进凝固的油脂，所过之处丧尸成片倒下。但他前进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丧尸填补空缺的速度。
三十米、五十米、八十米。
没有土墙，没有地刺，没有那个总在他身侧筑起防御的身影。
“南！”
苏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还是只有丧尸的嘶吼。
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战斗，先战斗。南可能只是暂时被冲散了，可能受了伤在某个角落休整，可能...在等他去找。
冰与雷的光芒在尸潮中再次绽放，只是这一次，光芒中少了那抹沉稳的土黄。
秘境里没有时间。
南在一片灰蒙蒙的平原上站起身，第一反应是查看周围——没有丧尸，没有苏，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和天空中永恒不变的黄昏色调。
空间类秘境。他立刻判断出来，心沉了下去。这种秘境最麻烦的不是里面的危险，而是时间流速的异常。有些秘境里过一天，外面才过一小时；有些则相反。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是前者。
“得快点出去。”
南喃喃自语，开始探索这片荒原。土系异能在这里受到严重压制，与大地的联系变得微弱，但他还是能勉强感知到——这个秘境有个“核心”，破坏它就能出去。
问题是，核心在哪？
南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进。荒原上没有参照物，他只能凭直觉走。走了很久——也许几小时，也许几天，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座石台，上面悬浮着一颗深灰色的晶体。
就是它。
南调动起所剩不多的异能，土黄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撞向那颗晶体。晶体表面泛起涟漪，将他的力量吸收，然后反馈回来更强大的空间波动。
不够。需要更多力量。
南咬紧牙关，将异能输出提到极限。土黄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晶体表面的涟漪越来越剧烈，整个秘境开始震动。裂缝在荒原上蔓延，天空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快了，就快——
晶体炸裂开来。
深灰色的光芒吞没了一切。南感到自己被抛了出去，穿过漫长的黑暗隧道，然后——
雨点打在脸上。
南摔在泥泞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是那个工业园区，他们三天前被困的地方。
雨下得很大，远处的丧尸在雨幕中游荡，数量似乎比记忆中少了一些。
尸潮散了？还是转移了？
“苏！”
南立刻喊道，声音在雨声中传不了多远。他踉跄着站起身，土系异能感知地面——没有冰系或雷系异能的残留波动，至少附近没有。
可能突围到别处去了。南想。他在秘境里大概待了...一个半小时？最多两小时。
按照苏的战力，撑两小时绝对没问题。现在尸潮规模减小了，苏很可能已经杀出重围，或者在某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
得找到他。
南开始移动。雨水冲刷着地面，也冲刷着血迹和战斗痕迹。他走过一栋半塌的厂房，看见墙上有利爪留下的深刻划痕，旁边还有焦黑的电击痕迹——是苏。
希望升起。南加快脚步，同时警惕着周围的丧尸。那些游荡的低阶丧尸发现了他，开始围拢过来。
土刺从地面突起，贯穿丧尸的头颅。动作干脆利落，但南能感觉到自己的异能恢复得不好——在秘境里的消耗太大了，但都无所谓，先找到苏，什么是都之后再说。
南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先找到苏，其他的之后再说。他们搭档七年，多少次险境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一样。苏一定在某个地方等他，就像他相信苏一定会来找他一样。
“苏！”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在雨中飘散。
回答他的只有丧尸的嘶吼，和越来越密集的雨声。
南当初被卷入秘境的第11分钟，外面的世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天。
苏还在战斗。
他不知道南去了哪里。那天土黄色的光芒消失后，他找遍了方圆五百米的每一个角落，杀光了所有挡路的丧尸，挖开了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废墟，甚至冒险进入了几栋摇摇欲坠的建筑——都没有。
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不可能。苏拒绝接受这个想法。一定是被尸潮冲到了更远的地方，一定还活着，一定在某个地方等他。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战斗了一天，两天，五天，十天...直到现在，第十三天。
冰蓝色的晶状物上已经布满了裂痕。每一次使用异能，裂痕就加深一分，像是心脏本身在碎裂。
苏知道自己在透支生命，但他停不下来——停下就意味着放弃，放弃寻找南的最后可能。
雨下得很大。苏靠在一截断裂的水泥柱上喘息，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有些深可见骨，有些已经开始溃烂化脓。但他还握着拳，掌心里电弧微弱地跳跃着，像风中残烛。
又一群丧尸围了上来。苏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战斗——
突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异能波动。
土系异能。沉稳，厚重，带着南独有的频率。
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抬起头，试图在雨幕中寻找那抹土黄色的光芒——没有，什么都没有。是幻觉吗？还是濒死前的妄想？
但波动确实存在，而且越来越近。
“南...”
苏喃喃道，撑着水泥柱想要站起来。然而透支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刚一动，整个人就向前栽倒。
冰蓝色的电弧最后一次亮起，将最近的几只丧尸炸飞。苏趴在地上，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视野变成一片模糊的红。
他看见一个人影从雨幕中走来，周身环绕着土黄色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像七年来每一个并肩作战的黎明。
“南...”
苏伸出手，指尖在泥水中划出一道痕迹。
人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确实是南，虽然脸色苍白，身上带伤，但确实是南，是带着笑朝他走来的南……
此刻是不是幻觉，已经不重要了
苏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找到了。他终于...
黑暗吞没了最后一点意识。
冰蓝色晶状物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雨中。苏的身体也随之化作光点，被雨水冲刷，渗入泥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块焦黑的布料碎片，边缘有冰晶灼烧的痕迹。
一年后——
南在雨中艰难前进。
土系异能已经快要见底，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他从秘境出来已经战斗了整整两个小时，却依然没有找到苏的踪迹。
这不对，就算苏突围了，也该留下一些战斗痕迹，或者至少...至少会有个消息。
除非...
南不敢想下去。
又一群丧尸围了上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应战。土墙升起又崩塌，地刺突起又折断，每一次异能使用都像是在抽取生命。南能感觉到心脏处那颗土黄色晶状物在哀鸣，表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但他不能停。苏可能就在前面，可能在某个建筑里躲着，可能受了伤在等他去救——就像七年前那次任务，苏为了掩护他撤退，独自引开了一整群变异兽。
他找到苏的时候，对方浑身是血地靠在山洞里，看见他来的第一句话是：
“怎么这么慢？”
所以这次也一样。苏一定在某个地方等他，一定。
“苏——！”
南再次喊道，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
雨声淹没了一切回应。
南继续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走过一片焦黑的土地，那里有雷系异能肆虐过的痕迹；
走过一面布满冰晶的断墙，寒气还未完全散去；
走过一条被土石掩埋一半的通道，那手法熟悉得让他心痛——是苏用雷炸塌的，为了阻断丧尸的追击。
所有的痕迹都指向一个事实：苏在这里战斗了很久，很久。
但人呢？
为什么找不到？
南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靠在一面断墙上喘息，视线扫过周围——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地上散落着丧尸的残骸，大部分都有焦黑或冰冻的痕迹。空地中央有个浅坑，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出来的。
不知为什么，南觉得苏最后就在这片空地上。
他走进浅坑，蹲下身，手掌按在地面。土系异能缓缓渗入泥土，试图感知曾经残留的异能波动——很微弱，几乎消散殆尽，但确实有。冰系的寒冷，雷系的狂暴，还有...还有苏的气息。
“苏...”
南喃喃道，手指深深抠进泥土，
“你在哪...回答我...”
没有回答。只有雨声，和越来越近的丧尸嘶吼。
南抬起头，看见新的一波丧尸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不多，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足够致命。
他站起来，摆出战斗姿态。土黄色的光芒最后一次从他身上亮起，虽然微弱，却坚定不移。
那就战吧。战到最后一刻，就像苏那样。如果注定找不到，至少死在寻找的路上。
土刺，土墙，地裂...南用尽最后一点异能，将这片空地变成了丧尸的坟墓。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野越来越暗，心脏处的晶状物裂痕越来越多，像蛛网般蔓延开来。
最后一只丧尸扑来时，南已经没有力气躲闪。
利齿刺入脖颈的剧痛中，他恍惚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雨幕深处，周身跳跃着冰蓝色的电弧，正回头对他微笑。
找到你了……南想，然后向前倒下。
身体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就在那个浅坑中央，就在苏消失的地方。两者之间，只隔了几厘米厚的、被雨水浸透的泥土。
土黄色晶状物碎裂开来，化作光点消散。南的意识沉入黑暗，最后的念头是：
苏……等我……
只睡一会儿，一会就起来走到你身边……当然…你走过来也可以……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片土地，将血迹、战斗痕迹、还有两个眷者存在过的最后证据，一点点抹去。
南缓缓合上眼，却再也没能睁开眼。
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线上寻找彼此，至死都以为对方还在某个地方战斗，甚至……以为自己最后找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尸骨上下相隔只有几厘米，却隔着一整年的时光……
就像没有人知道，在末世里，有些错过是永恒的，有些寻找是徒劳的，有些真相永远埋藏在错位的时间里，成为无人知晓的遗落之物。
只有雨还在下，一年前如此，一年后如此，年复一年，冲刷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爱与死，所有的寻找与等待，所有的，遗落的时间。
这就是末世，冰冷、无情，直到最后将最后一丝希望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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