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明基地的晨钟在六点准时敲响。
瓷站在指挥塔顶层的落地窗前,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远处,防护结界在晨曦中泛着淡青色的微光——那是他的风系异能维持的屏障,将整个寻明基地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污染和游荡的丧尸。
“指挥官,晨会还有十分钟。”
助理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知道了。”
瓷转过身。他今天穿了一身青灰色的制服,衬得肤色愈发白,也衬得眼下的淡青色更明显。
昨晚他又只睡了三个小时——基地西区的供水系统出了问题,东区的种植棚遭了虫害,南边的巡逻队带回来一车伤员。每一件都需要他亲自过问、调度、决策。
寻明基地有十二万幸存者,十二万张要吃饭的嘴,十二万条需要庇护的生命。作为指挥官,瓷很少有时间想自己。
晨会照例沉闷。各部门汇报情况,问题总是比解决办法多。物资部长说存粮只够支撑两个月,医疗部长说药品短缺,防卫部长说结界外的丧尸活动越来越频繁。
瓷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等所有人都说完,他才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
“种植棚的虫害,用三号培养液稀释十倍喷洒,三天一次。供水系统的问题,让工程部下午三点前给我解决方案。药品……”
他顿了顿,
“从我的储备里调三分之一给医疗部。”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指挥官,您的储备是留给……”
医疗部长欲言又止。
“给需要的人用,”
瓷打断他,“这是命令。”
没人敢再说话。瓷的储备是他自己外出搜寻积攒下来的,按理说是他的私人财产。但他总是这样,在基地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毫不犹豫。
散会后,瓷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广场上排队领取早餐的幸存者。队伍很长,但秩序井然——寻明基地以纪律严明著称,这纪律是瓷用六年时间建立起来的。
“瓷老师。”
瓷回身。美斜倚在门口,金色的头发在晨光里亮得晃眼。他今天没穿中枢区域那身华丽的指挥官制服,而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衬得身姿挺拔。
“美指挥官,”
瓷微微颔首,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东南风,带着丧尸的臭味,”
美笑着走进来,很自然地在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那边最近不太平,过来取取经——顺便蹭顿饭。”
瓷看着他,没说话。美和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领导者。美擅长用热情和感染力凝聚人心,而瓷更习惯用秩序和规则维持运转。但两人私交不错——至少在末日这个棋盘上,他们是能互相理解的棋手。
“饭可以蹭,”
瓷说,
“经没有。寻明最近也不太平。”
“看出来了,”
美环顾会议室,
“刚才那气氛,跟开追悼会似的。”
瓷没接这个玩笑。他走到会议桌前,调出全息地图。
“东边三百公里,有大规模尸潮移动的迹象。西边的污染指数上升了百分之十五。北边的几个小型据点上周失去了联系。”
美收起玩笑的表情,凑过来看地图。
“你觉得会是大规模袭击?”
“不知道,”
瓷实话实说,
“但要做好准备。”
两人沉默地看着地图上闪烁的光点。那些光点代表幸存者据点,六年前还有上百个,现在只剩不到三十个。寻明是其中最大的,也因此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我有时候会想,”
美忽然说,
“如果我们三个基地能真正联合起来,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瓷看了他一眼:
“联合需要信任,而现在信任是奢侈品。”
“是啊,”
美叹气,
“连我们俩坐在这里,外面都有人嚼舌根,说寻明和中枢是不是在密谋什么。”
“让他们说去,”
瓷语气平淡,
“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美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瓷,你累不累?”
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还好。”
“撒谎,”
美站起身,走到窗边,和瓷并肩站着,
“你眼下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
“熊猫灭绝了,”
瓷说,
“两百年前。”
“所以你这是稀有物种,”
美笑着拍拍他的肩,
“走吧,吃饭去。我带了酒——真正的酒,不是那种合成酒精。”
瓷犹豫了一下,点头。
“好。”
午餐是在瓷的私人住所吃的。说是住所,其实更像一个办公室附带的小隔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厨房,仅此而已。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是基地种植棚培育的变异品种,能在低光照环境下存活。
美带来的酒是末日前的存粮,标签已经模糊,但瓶身完好。他倒了两杯,递给瓷一杯。
“敬什么?”
瓷问。
“敬我们还活着。”
美举杯。
瓷和他碰了碰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暖意。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三年前,也许是更久。
“俄最近怎么样?”
瓷问。
“老样子,”
美靠在椅背上,
“独来独往,不爱说话。上次见我,问我寻明缺不缺冰系异能者,他可以来帮忙——条件是管饭。”
瓷笑了笑。俄就是这样,表面冷漠,其实心里装着很多人。他只是不擅长表达。
“法呢?”
美反问。
“上个月通讯过一次,踏朝那边的情况也不好,”
瓷转动着酒杯,
“但他总能找到办法。”
“他总是有办法,”
美的语气有点复杂,
“哪怕那些办法……不那么光彩。”
瓷没接话。他知道美在说什么——法的“伪善”,他的“清除”政策,他那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手段。
但末日就是这样,干净的人活不长,太脏的人也活不长。法在两者之间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而那个点,很多人不理解,也不接受。
“有时候我会想,”
瓷慢慢说,
“如果我们五个人的位置换一换,我会不会也做出和法一样的选择。”
美看向他:
“你会吗?”
瓷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寻明基地的规则是明面上的——贡献度决定资源分配,违反规则者逐出基地。瓷执行这些规则时从不手软,也因此被一些人私下称为“冰冷的灯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签下驱逐令时,他都会想起父母。想起末日降临前,母亲在厨房做饭,父亲在书房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
那样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而现在,他要做的,是让更多人活下去。哪怕活下去的方式不那么体面,不那么光彩。
“不说这些了,”
美又给两人倒上酒,
“说说你吧。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瓷认真想了想。
“种植棚新培育的土豆品种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美大笑:
“瓷,你真是……”
“什么?”
“没什么,”
美摇头,眼里带着笑意,
“就是觉得,你还是老样子。”
瓷也笑了。很淡,但真实。
午餐后,美离开了,说是要去看看寻明的防御工事。瓷送他到门口,回到房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又一天要过去了。
瓷坐在书桌前,开始处理下午的文件。一份是种植棚的扩建方案,一份是医疗部的药品申请,一份是防卫部的巡逻报告……每份文件都需要他仔细阅读、批示、签字。
当他批到第七份时,通讯器响了。是东区巡逻队的紧急报告。
“指挥官,东区三号门附近发现难民,大约五十人,请求进入基地。”
瓷调出实时监控。画面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结界外,有老人,有孩子,有抱着婴儿的母亲。他们看着结界内的灯光,眼里有渴望,也有恐惧。
“身份核实了吗?”
瓷问。
“核实了,来自被摧毁的七号据点,都是普通幸存者,没有异能者。”
没有异能者,就意味着他们对基地的贡献会很小,甚至可能是负资产。按照寻明的规定,这样的群体通常不会被接纳——资源有限,必须优先分配给有能力的人。
通讯那头沉默着,等待他的决定。
瓷看着监控画面。一个孩子正在哭,母亲紧紧抱着他,嘴唇冻得发紫。现在是深秋,夜晚的温度会降到零下。如果不让他们进来,这些人活不过今晚。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他说:
“放他们进来。安排到临时收容区,进行基础检查和消毒。通知后勤部准备食物和毛毯。”
“可是指挥官,规定……”
“规定是我定的,”
瓷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执行命令。”
“是!”
通讯切断。瓷靠进椅背,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引起争议——基地里已经有人在抱怨资源紧张,现在又多了五十张嘴。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六年前,他也是这样被一个基地接纳的。那时他刚失去父母,一个人在废墟里游荡,是寻明基地的老指挥官收留了他,给了他食物,给了他庇护,给了他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老指挥官临终前对他说:
“瓷,你要记住,我们建立基地不是为了筛选强者,而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瓷一直记得这句话。哪怕在执行那些冷酷的规定时,他也记得。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瓷站起身,走到窗前。基地的灯光次第亮起,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结界外是永恒的黑暗和危险,结界内是脆弱的、但依然存在的秩序和希望。
他的通讯器又响了,是医疗部发来的药品清单。瓷扫了一眼,回复:
“批准。从我的储备里再调五分之一。”
放下通讯器,他看着窗台上那几盆绿植。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的叶子依然翠绿,顽强地伸展着。
冰冷的灯光。
瓷想起别人对他的评价。也许没错,他确实像灯光——没有温度,但能照亮黑暗。而在末日里,能照亮黑暗,就已经很奢侈了。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下一份文件,夜还很长,工作还有很多。
而他会继续做那盏灯,哪怕冰冷,哪怕黑暗无尽,也要一直亮下去。
因为总有人,需要那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