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那句“何方神圣”的质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帐内的空气里，锋锐直指我的灵魂深处。冷汗，几乎瞬间就从我的额角渗出。身份，这是我最致命的软肋，也是最大的秘密。

然而，诸葛亮，这位似乎永远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卧龙先生，面对司马懿这几乎等同于撕破脸的逼问，却只是极为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虚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他并未直接回答司马懿的问题，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不过是寻常的军中献策。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之上，落在了那个令司马懿举棋不定的劫争之处。

丞相“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后，他的声音更显飘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司马懿那锐利的质问轻描淡写地拨开，

丞相“仲达，棋局未终，何以分心他顾？仓元不过一勇之夫，偶有所得，胡言乱语罢了，何必深究？”

司马懿“胡言乱语？”

司马懿的声调微微扬起，带着明显的讥诮，

司马懿“能道出‘海上丝路’，‘以活水破死局’之言者，若还是胡言乱语，那天下谋士，岂非尽是痴傻之辈？孔明，你……”

诸葛亮抬起手，做了一个轻微下压的手势，打断了他。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不少气力，让他喘息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司马懿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丞相“仲达，”

诸葛亮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

丞相“你观星象，当知亮命不久矣。这七星灯，不过残喘之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司马懿，扫过我，最后落在那摇曳的灯火上，语气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却又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丞相“亮若此刻身死，你道这蜀军，是会即刻崩溃，四散溃逃，还是会……哀兵必胜，倾力一搏，为我复仇？”

司马懿瞳孔骤然收缩。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最擅权衡利弊。诸葛亮活着，蜀军有主心骨，但用兵稳健，尚可揣摩。若诸葛亮骤然离世，蜀军陷入疯狂，由姜维、魏延这等悍将统领，不顾一切地扑上来……那后果，即便他能胜，也绝对是惨胜！届时，洛阳朝堂之上，那些早就对他手握重兵心怀忌惮的曹氏宗亲和大臣，会如何借题发挥？

丞相“更何况，”

诸葛亮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又字字诛心，

丞相“若亮将这‘海运之策’，稍作修饰，传檄天下，言称已与东吴、辽东乃至海外诸国密约，共伐中原。仲达，纵你智计超群，可能瞬息厘清虚实？可能挡住这四面烽烟？曹子丹（曹真）新丧不久，洛阳惊魂未定，可能承受此等惊变？”

我站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背后冷汗涔涔。高！实在是高！丞相根本不去纠缠我的身份问题，而是直接掀桌子！用他最极端、最不可预测的“身后事”作为筹码，将一场关于我个人秘密的质询，瞬间拉高到了关乎两国国运、乃至司马懿个人政治生命的战略博弈层面！

他在赌！赌司马懿的谨慎，赌司马懿对自身权位的看重，胜过对一时胜负、甚至是对一个“异常”周仓的好奇！

司马懿的脸色彻底变了，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诸葛亮，胸膛微微起伏。帐内只剩下诸葛亮压抑的咳嗽声和灯花偶尔的噼啪声。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良久，良久。

司马懿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垒和惊怒都吐出来。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细听之下，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丞相“孔明，你待如何？”

他知道，诸葛亮抛出这些，必然有所图谋。

诸葛亮见司马懿态度松动，脸上那丝微不可查的淡然笑意似乎真切了一分。他不再看棋盘，目光直视司马懿，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也是那个足以再次让我目瞪口呆的提议：

丞相“亮，欲向天再借些许时日，并非贪生，实为将这未竟之志，稍作安排，亦为这帐内帐外，数十万将士，谋一稳妥退路。”他缓缓道，“故而，欲与仲达，定一‘七日之约’。”

司马懿“七日之约？”

司马懿“不错。”

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丞相“七日之内，渭水之畔，两军罢兵。你不得主动进攻，亦需约束部下，不得挑衅。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最终回到司马懿身上：

丞相“七日之后，无论亮是生是死，我军自会后撤三十里，让出前沿营寨。并且，关于‘海运’之事，亮可保证，绝不外泄，不至引起洛阳惊疑。而你，仲达，可安然返回北岸。”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惊呼出声。罢兵七日！为丞相续命、稳定军心、安排后事争取最关键的时间！而代价，仅仅是后撤三十里和一个（暂时）保密的承诺！这简直是将司马懿拿捏到了极致！后撤三十里，对于现在僵持的战局来说，无关大局，但对于急需时间缓冲的蜀军来说，却是千金难买！

司马懿的眉头紧紧锁住，显然在飞速权衡利弊。不进攻，坐视诸葛亮可能续命成功？但强行进攻，风险巨大，如诸葛亮所言，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而且，诸葛亮死后蜀军有序撤退，对他而言，也是风险最小的处理方式，还能白得一个“逼退”蜀军的名声。更重要的是，那个“海运之策”若真闹得满城风雨，他在洛阳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这笔账，怎么算，似乎都是应下这个约定，对他更为有利。尽管，这让他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憋屈感。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终于，司马懿缓缓站起身，他深深地看了诸葛亮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忌惮，有钦佩，有无奈，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司马懿“好。”

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一如他用兵的风格，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再拖泥带水。

司马懿“七日就七日。望孔明……信守承诺。”

丞相“亮，从不虚言。”

诸葛亮微微阖上眼帘，似乎达成约定后，那强撑的精神瞬间消散，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将他淹没。

司马懿不再多言，转身向帐外走去。两名奇兵营士兵看向我，我微微点头，他们便跟在司马懿身后，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直至他安全返回北岸。

就在司马懿即将走出帐门的那一刻，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只是侧过半边脸。

那目光，越过了帐内摇曳的灯火，越过了肃立的护卫，精准地、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震惊或质问，反而像是一个收藏家，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却又暂时无法得手的稀世珍品，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仅仅是一瞥，不足半息。

随即，他收回目光，掀帘而出，身影消失在帐外明亮的日光里，只留下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言语，和他那复杂难明的眼神，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我的心头。

（本章完）

悬念：司马懿那最后一眼，究竟蕴含着什么？这来之不易的七日之约，能否顺利进行？而我的身份秘密，在这两位顶级智者的心中，又将被如何界定与利用？

七日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