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无形的芒刺,扎在我的背上,久久不散。那眼神里包含的东西太多——探究、警惕,或许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忌惮,让我这个知晓他未来“丰功伟绩”的穿越者,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但这寒意,很快就被帐内更加凝重迫切的气氛所冲淡。
七日之约,如同一根纤细却坚韧的绳索,从悬崖边垂落,系住了摇摇欲坠的蜀汉国运,也系住了帐内榻上那位千古贤相微弱的生命之火。
接下来的日子,五丈原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渭水北岸,魏军营寨旌旗依旧,却再无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连往常例行的斥候骚扰都几乎绝迹。司马懿,这位最顶级的猎手,展现了他信守承诺的一面,或者说,他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观望。
而南岸蜀军大营,则进入了争分夺秒、与天争命的最后冲刺。表面的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压抑的期盼。
中军大帐被列为绝对禁区,除了我、姜维以及少数几名绝对可靠的医官和亲随,任何人不得靠近。那七盏依北斗方位排列的命灯,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它们每一点微弱的摇曳,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
药草的苦涩气味日夜弥漫。诸葛亮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或半昏睡状态,偶尔清醒,也只是与姜维和我低声交代几句,内容关乎军务调整、人事安排,以及……撤退的路线和次序。他仿佛在提前安排身后事,冷静得让人心酸。
我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帐外,或者被召入帐内听令。奇兵营的防务暂时交给了张嶷,我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生命保卫战中。除了执行丞相的命令,我更是绞尽脑汁,将我能想到的、符合这个时代条件的“辅助手段”都提了出来。
周仓“丞相,此乃按您方子熬制的汤药,但末将以为,可尝试待其温度降至温热再服用,或可减轻对咽喉的刺激。”
周仓“帐内需时常以醋熏蒸,或可净化空气,防止……防止病气加深。”(简陋的消毒概念)
周仓“丞相若稍有力气,可否尝试缓慢深呼吸?对,吸气……缓缓吐出……”(引导式呼吸,希望能多少改善一下氧合)
甚至,我凭借模糊的记忆,口述了一些舒缓经络的简易穴位按摩手法,让医官在用药间隙尝试。
我知道,这些措施在真正的沉疴面前,可能杯水车薪。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努力,是身为一个知晓结局的后来者,不甘命运摆布的最后挣扎。每一次看到诸葛亮将那苦涩的药汁勉强咽下,每一次听到他比前一日稍微平稳些的呼吸声,我心中的希望便增长一分。
姜维看我的眼神,也日渐不同。从最初的公事公办,到后来带着明显的惊异和探究。他或许不明白我那些“奇奇怪怪”的建议有何深意,但他能清晰地看到,丞相的精神状态,在这至关重要的几天里,竟然真的没有继续恶化,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好企稳的迹象!
这不仅仅是医药的作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诸葛亮何等人物?他或许早已算定自己的死期,但司马懿的被擒、七日之约的达成、乃至我那番“海运之策”带来的全新可能性,是否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不甘就此落幕的波澜?这一点点求生的意志,在关键时刻,或许比任何良药都更重要。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第一天,第二天……魏营没有动静。第三天,第四天……丞相的咳嗽声似乎没有那么撕心裂肺了。第五天,他竟然在姜维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片刻,喝了小半碗粟米粥。
希望,如同黑暗中逐渐亮起的星光,越来越清晰。
到了第七日,约定到期的最后时刻。
整个蜀军大营,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士卒,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于中军大帐,聚焦于渭水北岸。
清晨,薄雾弥漫。帐帘终于被掀开。
走出来的,不是传令的亲兵,而是诸葛亮本人!
他依旧需要两名亲卫小心翼翼地搀扶,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身宽大的丞相袍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但是,他站住了!
他睁开了眼睛!
他那深邃的目光,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重新焕发出了智慧与沉静的光彩,缓缓扫过帐外肃立的将领们——姜维、我、王平、廖化……以及更远处,无数翘首以盼的将士。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一瞬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爆发开来!
“丞相!”
“丞相无恙!”
“天佑大汉!天佑丞相!”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欢呼声如同滚雷般从核心区域向四周蔓延,最终席卷了整个五丈原蜀军大营!许多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姜维紧紧攥着拳头,虎目含泪,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
我站在欢呼的人群中,看着那个在晨光与薄雾中勉强站立的身影,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历史上那颗在五丈原无情陨落的将星,被我们,被我这个意外的闯入者,硬生生从天命的手中,抢了回来!
尽管他依旧虚弱,前路依旧艰难,但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诸葛亮没有让欢呼持续太久,他轻轻摆了摆手,喧嚣渐渐平息。他用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丞相“伯约,按既定方略,传令各营……有序后撤三十里。”
姜维“末将领命!”
姜维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振奋与力量。
撤退开始了。没有慌乱,没有沮丧,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井然有序。将士们都知道,这不是败退,这是丞相用谋略争取来的、为了未来更大胜利的战略转移。
我指挥着奇兵营负责断后和警戒,确保撤退过程万无一失。当我最后一批拔营,策马行进在撤退的队伍中时,看着前方那辆承载着诸葛亮、被严密护卫着的四轮车,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就在这时,一骑从旁赶上,与我并行。是关平。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铠甲,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倨傲,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沉默地与我并辔而行了一段路,目光望着前方他父亲关羽所在的队伍方向,又似乎没有焦点。终于,他转过头,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低声问道:
关平“周将军……”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关平“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本章完)
悬念:关平的疑问代表了军中许多人的心声。成功续命丞相、献上海运奇策、生擒司马懿……这一系列惊人之举,让我这个“周仓”再也无法隐藏于众人之后。我该如何应对这越来越多的探究目光?我的“异常”,又将给我带来的是机遇,还是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