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怒火

丞相的严令如同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约束住了张飞那即将决堤的复仇怒火，也为我们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指明了方向。在张飞所部大军的护卫下，我们护送着昏迷的关羽，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终于踏入了成都地界。

然而，成都迎接我们的，并非凯旋的欢呼，而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与压抑。

荆州失守、关羽重伤、关平失踪、糜芳傅士仁叛变……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噩耗，早已通过溃兵、信使等各种渠道，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成都。这座季汉的都城，仿佛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往日熙攘的街道变得冷清，百姓脸上带着茫然与惊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

当我们的队伍出现在通往皇城的朱雀大道时，道路两旁聚集的民众自发地安静下来。他们看着被严密护卫的担架上那个曾经威震华夏、如今却生死不明的绿色身影，看着我们这群衣甲残破、浑身血污的残兵败将，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沉的啜泣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最终汇成一片压抑的悲声。

这不是欢迎，这是默哀，是为一个时代的倾颓，为一位英雄的陨落而悲泣。

皇宫，德阳殿。

气氛比宫外更加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块。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人人脸色肃穆，眼神复杂。龙椅之上，刘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那双曾经充满仁德与坚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紧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青筋虬结，微微颤抖。

他没有看我们，目光死死地盯着大殿中央那块冰冷的地板，仿佛要将它看穿。

张飞、廖化和我，以及几名主要将领，跪伏在御阶之下。由廖化主述，我补充，将荆州剧变、麦城之围、千里驰援、上庸被拒等事，原原本本，沉痛地禀报了上去。

随着廖化那带着哭腔的叙述，殿内的温度仿佛在持续下降。当听到糜芳、傅士仁献城投敌时，百官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怒骂；当听到关羽身负重伤、箭矢入骨时，不少人已是泪流满面；当听到刘封、孟达紧闭城门时，更是群情激愤，怒斥之声不绝于耳。

而刘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色由最初的苍白，转为铁青，最终化为一种死寂般的灰败。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仿佛那沉重的龙袍已变成了无法承受的枷锁。

廖化的声音终于落下，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良久，良久。

刘备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最终落在了那张空着的、原本属于关羽的位置上。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两行浑浊的眼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开两团深色的印记。

“云长……我的……二弟啊……！”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号，终于冲破了那死寂的堤坝，带着无尽的痛楚、悔恨与撕心裂肺的悲伤，响彻了整个德阳殿！这哭声不像张飞那般暴烈，却更加深沉，更加绝望，如同失去了半壁江山，如同被剜去了心肝！

刘备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被身旁的内侍慌忙扶住。他推开内侍，踉跄着走下御阶，来到我们面前，颤抖着手，想要触摸那并不存在的、属于关羽的身影，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百官，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如同实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决绝！

“孙权背信！吕蒙陆逊，鼠辈奸贼！害我二弟，夺我荆州！此仇不共戴天！！”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嘶哑扭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朕！誓要起倾国之兵，踏平江东！生擒孙权，碎尸万段，以祭我云长在天之灵！以雪我季汉奇耻大辱！！”

伐吴！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殿内！

“陛下圣明！臣等愿效死力，踏平江东，为关君侯报仇雪恨！”以张飞为首的一批武将立刻红着眼睛出列，轰然应诺，声震屋瓦。荆州派的官员更是群情激愤，纷纷附和。一时间，复仇的火焰仿佛要吞噬整个大殿。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沉稳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出声的，是赵云。他面色凝重，出列躬身道：“陛下，曹魏虎视眈眈，乃我心腹大患！若此时举全国之力伐吴，万一曹丕趁机南下，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则社稷危矣！当务之急，应是稳定内部，安抚民心，整军备武，联合东吴以抗曹魏，方为上策！”

“子龙所言有理！”诸葛亮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他虽然面色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陛下，荆州之失，痛彻心扉，亮与陛下同悲。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不可因一时之愤而倾覆国本。孙权背盟，固然可恨，然其势正盛，我军新败，士气不振，仓促伐之，胜算几何？若再有不测，则大汉基业，将万劫不复啊！”

“丞相！难道我二哥的仇就不报了吗？！荆州的土地就不要了吗？！”张飞猛地扭头，对着诸葛亮怒吼，刚刚被压下的怒火再次升腾。

“三将军！非是不报，时机未至！”诸葛亮沉声道，“治国当以大局为重，岂能逞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俺看你是畏首畏尾！”

“翼德！慎言！”

朝堂之上，瞬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张飞、部分荆州系将领为首的“伐吴派”，群情激昂，主张立刻复仇；以诸葛亮、赵云及部分益州本土官员为首的“稳守派”，则力陈利害，主张隐忍待机。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吵不休。刘备站在中间，脸色变幻不定，一边是兄弟喋血的刻骨仇恨和帝王的尊严，一边是丞相和重臣所陈述的冷酷现实与国家安危。

整个德阳殿，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而我，跪在下方，感受着这历史性的风暴中心，知道季汉的命运，即将走向一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

（本章完）

悬念：在复仇怒火与国家安危之间，刘备最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这场关乎国运的朝堂之争，将如何收场？而我这个刚刚携功而归的“救主之臣”，又将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