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羽书就是命令,字里行间透出的急迫更如同无形的鞭子。我留下霍弋统领奇兵营继续镇守巴郡,自己则亲率一队最为精锐的斥候,轻装简从,日夜兼程,沿着崎岖的蜀道,向着那座笼罩在悲怆与不祥中的城池疾驰。
越靠近白帝城,气氛便越发凝滞。溃败的痕迹随处可见:丢弃的辎重,面带惊惶的散兵游勇,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仿佛从未散尽的焦糊味。沿途关隘守军见到我的令牌和丞相手令,不敢怠慢,一路放行。
当我风尘仆仆,终于踏入白帝城时,这座临江而建的城池已然戒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往日喧嚣的江涛声似乎都压抑了许多。城头遍布甲士,眼神警惕,巡逻的队伍穿梭不息,气氛紧张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我持令直入行宫,在偏殿见到了星夜赶至、面带疲惫的诸葛亮。
“仓元,你来了。”他见到我,并无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陛下情况……很不妙。此地防务,关乎陛下安危,关乎国本,不容有失。李严都督负责外围及粮草调度,行宫内外的卫戍,尤其是陛下寝殿周遭,亮,欲交予你全权负责。”
我心头一震。将帝王寝殿的安危交到我这个并非传统嫡系的将领手中,这是何等的信任!我单膝跪地,沉声道:“丞相放心,周仓在此,绝不容任何差池!”
“起来。”诸葛亮扶起我,目光深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奇兵营擅长警戒、侦查与反渗透,正合此处之用。记住,无论听到任何消息,见到任何人,没有陛下与我的命令,不得擅动,亦不可外传。”
“末将明白!”
没有片刻休息,我立刻接手了行宫核心区域的防务。将带来的斥候与原有的宫廷禁卫混编,重新布置明哨、暗岗,规划应急响应路线,清查所有能接近寝殿的人员。每一个角落,每一班岗哨,我都亲自巡查,确保万无一失。我知道,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里,包括那些潜藏在暗处的。
我如同一个绷紧的幽灵,巡弋在这座弥漫着死亡与权力交替气息的宫殿里。听着宫内御医压抑的讨论,看着宫人端着药盏匆匆进出,感受着那从寝殿深处弥漫出来的、日益衰微的帝王之气。
几日过去,刘备的病情似乎并未好转,反而愈发沉重。朝臣们聚集在外殿,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忧虑与对未来的不安。李严偶尔出现,与诸葛亮低声交谈几句,看向寝殿方向的眼神复杂难明。
直到这天夜里,一名内侍悄然来到我值守的偏厅,用极低的声音道:“周将军,陛下……陛下召见。”
我心中一凛,这个时候?跟随内侍穿过寂静的回廊,越靠近那扇紧闭的寝殿大门,药味便越浓重,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内侍在门前停下,低声道:“陛下正在与丞相和李尚书令叙话,请将军在此稍候。”
我按剑立于门外的阴影中,如同一尊雕塑。殿内隐约传来刘备虚弱而断续的话语,间或夹杂着诸葛亮沉稳的应答和李严谨慎的附和。我知道,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托孤,正在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轻轻打开,诸葛亮与李严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诸葛亮面色沉痛,眼眶微红,李严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们看见门外的我,都略微停顿了一下。诸葛亮对我微微颔首,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即与李严默然离去。
我正以为召见已结束,准备继续履行护卫之责,那名内侍却再次悄然出现,来到我面前,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周将军,陛下……要您单独进去。”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然收紧。除了诸葛亮和李严,先帝竟也要单独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