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听说过有一个故事，至今还被老人们津津乐道。那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出生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传说。可我每次听到，还是会觉得心口发凉，仿佛那一幕就在眼前。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们村的一位老奶奶，姓赵，我们都叫她赵婶。赵婶活到四五十岁的时候，身体还很硬朗，每天下地干活，从不偷懒。她心地特别好，村里谁家有事，她总是第一个去帮忙；谁要是生病，她就会熬好草药送过去。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连鸡都舍不得杀。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夏天，突然毫无征兆地去世了。

那天早上，赵婶还在院子里喂鸡，鸡群在她脚边“咯咯”地叫着。中午回家吃饭时，她还跟邻居说下午要去地里收玉米。可到了傍晚，家里人发现她躺在炕上不动了。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渐渐凉下去。村里的医生赶来，摸了脉，又听了心跳，最后摇了摇头说：“人走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有人说，是天妒好人；有人说，她是积德积到了头，被上天提前召走了。可无论怎么说，事实就是——赵婶死了。

按照我们村的习俗，人去世后，要把棺材放在堂屋里，守灵三天，才能下葬。那三天里，家人要日夜守着，烧纸钱，点长明灯，不能让灯灭。

赵婶的棺材是新打的，漆黑发亮，棺盖还没钉死。第一天晚上，家人守在旁边，哭得嗓子都哑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出来，堂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敲击声——“咚——”。

家里人以为是猫碰到了棺材，没太在意。可过了一会儿，又一声——“咚——咚——”。这一次，声音更清晰，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在棺材板上敲。

守灵的儿子猛地站起来，手心全是汗。他走到棺材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敲了回去：“娘……是你吗？”

里面没有回应，可那敲击声却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急促。

这一下，整个屋子都乱了。有人喊着去找医生，有人吓得直往后退。赵婶的女儿已经哭得站不稳，嘴里喊着：“娘，你别吓我们啊！”

就在这时，棺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呻吟——那声音，正是赵婶的。

儿子再也顾不得害怕，找来工具撬开棺盖。一股冷气从棺材里冒出来，里面的赵婶慢慢睁开了眼睛，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很清醒。

“娘！你活了！”儿子扑过去，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可赵婶只是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我……我这是在哪儿？”

家里人赶紧把她扶起来，给她披上被子。医生赶来后，检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这是个奇迹。

等赵婶缓过劲来，家人才慢慢问她——这两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赵婶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记得，那天下午，我在地里收玉米，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睁开眼，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林子里。那林子特别密，树枝乱得像有人故意弄的，地上到处是落叶和杂草，踩上去软软的。

我想回家，可怎么走都走不出去。那林子好像没有尽头，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地。后来，我累了，就坐下来，想歇一会儿。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有个八九十岁的老奶奶，满头白发，穿着一身很旧的蓝布衣服，正看着我。

她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我很奇怪，就说：‘我不知道啊，我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那个老奶奶皱了皱眉，说：‘你走错地方了，赶紧回去！’

她的声音很严厉，我吓得赶紧站起来，跟着她走。她在前面带路，走得很快，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可奇怪的是，明明我刚才走不出去的林子，在她的带领下，没多久就看到了一条小路。

我跟着她走到小路尽头，那里有一道光，亮得我睁不开眼。等我再睁开眼，就看到你们围着我哭。”

赵婶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家里人听了，面面相觑。有人说，这是“假死”，也有人说，赵婶是真的去了阴间，又被放了回来。

从那以后，赵婶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村外的方向发呆。有人问她在看什么，她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那条路。”

可村里的人渐渐发现，赵婶的眼神里多了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她会在夜里突然醒来，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有人说，她是在等那位带她回来的老奶奶。

几十年后，赵婶真的去世了，这一次，她没有再醒过来。下葬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在说——她是个好人，一定会上天堂。

可我总觉得，赵婶可能只是回到了那个林子，回到了那位老奶奶的身边。

而每当夏天的风吹过村口的老槐树，我总会想起赵婶的故事。有人说，如果你在傍晚时分路过那片林子，还能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落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走回家的路。

林子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