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曦在马车的颠簸和雨声中半睡半醒,每次即将沉入梦境,陈守义那双瞪大的眼睛就浮现在黑暗里。
她睁开眼,看见对面苏暮雨安静的侧影,他靠着车壁,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好像真的睡着了。
天快亮时雨停了,马车也停了。
车帘被掀开,苏昌河先跳下车,靴子踩进积水里,他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咔吧作响。
苏昌河到了。
黎曦揉揉眼睛,跟着下车。
脚下是青石板路,缝隙里长出细绒苔藓,眼前是座院子,白墙灰瓦,墙头爬着枯死的藤蔓,门楣上悬着木匾,鹤雨药庄。
苏昌河进来吧,别杵着。
黎曦跟进去,院子比外头看起来大,三面厢房,中间是天井,青石板上水迹未干。
里头晒着各色药材,黎曦认出几样,当归,黄芪,还有晒干的蝎子蜈蚣。
正屋门开了,出来的是个姑娘。
年纪看着比黎曦小些,白色交领披肩袖薄纱长裙,搭配红色绸带垂落肩膀和腰部两侧,半披发梳小辫。
白鹤淮呦,这回又带什么来了?
苏昌河咧开嘴:
#苏昌河神医这话说的,咱们能带什么?就是路过,讨碗水喝。
白鹤淮上回也说讨水喝,结果抬进来个浑身是血的。
姑娘走下台阶,布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步子轻快:
白鹤淮再上回——
苏暮雨白神医,
苏暮雨开口,打断了她:
苏暮雨这是黎曦。
白鹤淮转向黎曦,眼睛上下打量,坦坦荡荡。
白鹤淮黎姑娘。
她点点头:
白鹤淮白鹤淮,鹤立鸡群的鹤,淮水的淮。
黎曦白神医安好。
黎曦回应。
白鹤淮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里掠过思索,很快恢复明亮。
白鹤淮黎姑娘受伤了?
黎曦没。
白鹤淮那是有病?
黎曦噎了下:
黎曦也没。
白鹤淮那来药庄做什么?
白鹤淮抱起手臂,歪头看黎曦:
白鹤淮我这儿只收伤员病号,不收闲人。
苏昌河在旁边发出闷笑,苏暮雨抬手抵住唇,轻咳一声。
苏暮雨白神医,黎姑娘是客人,要在庄里住几日。
白鹤淮住几日?
白鹤淮挑眉:
白鹤淮通常指三天还是三个月?
苏暮雨看情况。
白鹤淮看什么情况?
苏暮雨没答,他转头看黎曦。
黎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衣襟,还是那身靛青粗布衣裙,沾了泥水,皱巴巴的,但还是挺直腰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狼狈。
白鹤淮看看苏暮雨,又看看黎曦,“哦”了一声,拉长音调,眼睛弯起来。
白鹤淮明白了。
她说,转身往屋里走:
白鹤淮西厢房空着,自己收拾。
白鹤淮热水在厨房灶上,要吃得等半个时辰,米还没下锅。
黎曦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苏昌河拍拍她肩膀:
#苏昌河别介意,神医就这脾气。
白鹤淮我听得见。
白鹤淮在屋里喊。
苏昌河拎起车上那只乌木匣子,朝东厢房走去。
苏暮雨对黎曦点点头,示意她跟上白鹤淮。
黎曦走进正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条长凳,靠墙是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每个抽屉贴着纸条,写着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