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淮在灶台前忙碌,往锅里舀水,又从竹篮里抓了把米,淘洗。
白鹤淮黎姑娘会做饭吗?
她头也不抬地问。
黎曦摇头,宫里用不着公主下厨。
白鹤淮会烧火吗?
黎曦不会。
白鹤淮会挑水吗?
黎曦继续摇头。
白鹤淮直起身,甩甩手上的水珠,看着她:
白鹤淮那你会什么?
黎曦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会弹琴,会作画,会背《女诫》《列女传》,会下棋,会跳舞。
但这些,在这座飘着草药香的院子里,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黎曦我会些功夫。
她最后说。
白鹤淮眨眨眼:
白鹤淮多厉害?
黎曦尚可。
白鹤淮能打过苏暮雨吗?
黎曦想起乌篷船上苏暮雨的身手,快,准,没有多余动作,她摇头:
黎曦应当不能。
白鹤淮苏昌河呢?
黎曦也不能。
白鹤淮那确实只是尚可。
白鹤淮下了结论,又低头去切菜。
她切的是青菜,叶子碧绿,梗子雪白。
黎曦站在那想了想,走到灶台边:
黎曦我帮你烧火吧。
白鹤淮瞥她一眼:
白鹤淮柴在院子西角,要松枝,别拿湿的。
黎曦去抱柴。
她蹲在灶前,想着之前看过别人生火的样子,用火折子点着干草,塞进灶膛。
火苗蹿起来,舔着柴枝,噼啪作响,烟有些呛,黎曦偏头咳了几声。
白鹤淮扇子。
白鹤淮递过来一把破蒲扇。
黎曦接过,对着灶口扇风,火越烧越旺,映红她的脸。
锅里水开了,咕嘟咕嘟冒泡,白鹤淮把米倒进去,用木勺搅了搅。
白鹤淮黎姑娘,苏暮雨带你来的?
黎曦嗯。
白鹤淮他很少带人来这。
白鹤淮盖上锅盖,转身靠在灶台边,用布巾擦手:
白鹤淮药庄是我和我爹住的地方,不是暗河的地盘。
白鹤淮来这儿的,要么是伤员,要么是……
她停住,没说下去。
黎曦要么是什么?
白鹤淮要么是朋友。
黎曦扇风的动作慢了,灶膛里火舌吞吐,松枝烧出琥珀色的光。
白鹤淮你是哪种?
黎曦我……
白鹤淮罢了,不用答。
白鹤淮摆手,嘴角又弯起来:
白鹤淮来了就是客,暗河是暗河,药庄是药庄。
白鹤淮在这儿,只有病人和大夫,还有朋友。
黎曦抬眸,白鹤淮正看着她,目光坦荡,清澈。
黎曦白姑娘在这住多久了?
白鹤淮不久,我爹找到我后,我们就住这儿。
白鹤淮我爹也就是暗河的苏喆,所以我才和苏暮雨苏昌河熟悉的。
黎曦怎么不见苏喆前辈?
黎曦顿了顿,她知道这名字,斗笠鬼苏喆,暗河上一任的傀,没想到还有个女儿。
白鹤淮在里头整理药材呢。
白鹤淮朝里屋努努嘴。
黎曦点头。
白粥熬好了,白鹤淮从腌菜坛里捞出一小碟酱瓜,又煎了三个蛋,饭菜摆上桌时,苏昌河和苏暮雨也从东厢房出来了。
四人围桌坐下。
黎曦在空着的条凳上落座,双手放在膝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
白鹤淮递过一碗粥,她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致意。
她没立刻动筷,等白鹤淮也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
苏昌河已经呼噜噜喝了一大口,夹起整块煎蛋塞进嘴里,苏暮雨吃得安静。
黎曦端起粥碗,左手轻托碗底,右手执筷。
喝粥时,她微微侧身低头,以袖半掩,无声地啜饮,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夹酱瓜时,她只用筷尖夹起离得最近的一块,缓慢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白鹤淮咬着筷子看她,苏暮雨垂眼喝粥,似乎没注意,但夹菜的动作滞了一下。
白鹤淮不合胃口?
黎曦很好吃。
她说的是实话,米粥温热熨帖,酱瓜咸脆爽口。
只是她的吃相,与这间朴素屋子,甚至与另外三人随意的姿态,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壁。
苏昌河黎姑娘吃饭真让人赏心悦目。
黎曦指尖微紧,面上却依旧平静:
黎曦见笑了。
苏昌河摆摆手:
苏昌河怎么舒坦怎么来。
他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粥,唏哩呼噜喝得痛快。
黎曦看着他,又看看对面安静进食却自有章法的苏暮雨,再瞥见白鹤淮托着腮、毫不掩饰打量她的目光,心中自幼紧绷的弦,似乎松软了些许。
她尝试着,稍稍放低了端碗的手腕,喝下一口粥时,任由温热的气息更直接地拂过面颊。
夹起煎蛋,她犹豫一瞬,学着苏昌河的样子,咬下稍大的一口。
蛋黄流心,咸香漫开,她没再用袖子遮掩嘴角,只是低头咀嚼。
白鹤淮弯起眼睛,给她夹了一小块酱瓜:
白鹤淮多吃点,黎大美人。
黎曦多谢。
黎曦轻声道,这一次,她没有再那么刻意地控制筷尖的力道。
白鹤淮你脸上沾了灰。
黎曦抬手摸脸,什么也没摸到。
白鹤淮左边。
白鹤淮指自己脸颊。
黎曦又摸,还是没摸到。
苏暮雨放下筷子,从怀里取出素色帕子,递过去。
黎曦接过,帕子干净,有皂角味,她擦脸,帕子上果然有道黑灰。
黎曦多谢。
她把帕子递回去。
苏暮雨接过,将帕子叠好,收回怀里。
苏昌河在旁边发出“啧”的声响,白鹤淮低头喝粥,偷笑。
饭后,白鹤淮收拾碗筷,苏昌河说要去镇上办事,苏暮雨留下。
黎曦帮着擦桌子,听见苏昌河在门口对苏暮雨说:
苏昌河最迟后天回。
苏暮雨知道了,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