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卷宗定乾坤，情愫落尘埃

听雪楼的晨雾带着茶香漫进密室时，沈玉微正对着铜镜为谢云澜包扎手臂。他昨日失血过多，脸色依旧泛着苍白，却执意要亲自将卷宗送往大理寺。锦缎般的布条在她指尖缠绕，绕过他结实的臂膀，最后系成个规整的蝴蝶结，像她此刻纷乱却又安定的心绪。

“真的要亲自去？”她抬头望他，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顶，温柔得能化开檐角的残雪。

“大理寺卿是我父亲的门生，只有亲自送去，才能确保卷宗万无一失。”谢云澜握住她缠着布条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指腹的薄茧——那是连日来抄录卷宗磨出的痕迹，“放心，苏掌柜会安排人手护送，不会有事的。”

沈玉微点点头，将他的外袍递过去：“早去早回。”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银杏叶，“这个你带着，前几日在药铺听掌柜说，银杏叶能安神。”

他接过锦囊系在腰间，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额头，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烟草与墨香混合的气息，“我们去看城南的红梅。”

她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斗篷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轻轻摇晃。密室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铜炉里炭火噼啪的轻响，像她擂鼓般的心跳。

大理寺的青砖在雪后泛着冷光。谢云澜刚走到仪门，便见一群官差簇拥着个锦袍玉带的中年男子出来，正是此次构陷案的主谋——户部尚书赵显。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赵显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谢公子不在牢里待着，怎么有空来大理寺闲逛？”

“赵大人操心的事未免太多。”谢云澜淡淡回礼，“我来送份能让大人睡不着觉的东西。”

赵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要发作，大理寺卿已快步迎出来：“云澜贤侄，快里面请。”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引着谢云澜往里走，“令尊昨日还派人来问，说你这几日瘦了不少。”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谢云澜将卷宗交给大理寺卿时，特意留意到窗外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是赵显的贴身护卫。他低声道：“卷宗已送到，剩下的便拜托世伯了。只是赵显耳目众多，还请世伯多加小心。”

大理寺卿郑重颔首：“放心，老夫定会禀明圣上，还沈大人和太傅府一个清白。”他将卷宗锁进密柜，“你先回听雪楼，待老夫整理好证词，便进宫面圣。”

谢云澜刚走出大理寺，便见苏掌柜的人匆匆赶来：“公子，不好了！赵显派人去抄听雪楼了，说要搜捕钦犯！”

他心头一紧，翻身上马：“备车，去寒山寺！”

听雪楼此刻已是一片混乱。官差们砸着桌椅，青禾抱着沈玉微的包袱缩在角落，看到沈玉微被两个官差推搡着往外走，急得直掉眼泪。赵显站在院中，手里把玩着那支梅花簪——正是那日谢云澜送给沈玉微的信物，显然是从密室里搜出来的。

“沈小姐，”赵显笑得阴恻恻的，“谢云澜把你藏得真严实。可惜啊，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会落在我手里。”

沈玉微挺直脊背，鬓边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赵大人滥杀无辜，构陷忠良，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赵显嗤笑一声，“这朝堂之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等我拿到卷宗，别说谢云澜，就是太傅府，也得给我乖乖低头！”他冲官差使了个眼色，“把她带走，好好‘照看’。”

就在官差要上前拉扯时，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谢云澜翻身下马，玄色斗篷上还沾着雪粒，手臂上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半边衣袖。“放开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赵显。

“谢云澜？”赵显没想到他会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你以为就凭你，能拦住我？”他挥挥手，十几个官差立刻围了上来。

谢云澜将沈玉微护在身后，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那就试试。”

一场混战在听雪楼的庭院里爆发。谢云澜虽手臂带伤，剑法却依旧凌厉，剑光如练，护住身后的人分毫未损。沈玉微看着他浴血的身影，忽然想起青城山的石阶上，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怀里，仿佛她是他的整个天下。

就在谢云澜渐渐力不从心时，远处忽然传来鸣锣声。大理寺的官差簇拥着圣旨赶来，为首的太监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赵显构陷忠良，罪证确凿，即刻打入天牢！沈知言、谢云澜等人冤屈得雪，官复原职！钦此——”

赵显瘫软在地，不敢置信地嘶吼：“不可能！卷宗明明……”

“卷宗早已呈给圣上。”大理寺卿走上前，亮出手中的卷宗副本，“赵大人，你勾结外戚，篡改史实，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官差将赵显拖下去时，他还在疯狂挣扎，最终消失在巷口。谢云澜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长剑“哐当”落地，他捂着流血的手臂，缓缓倒在沈玉微怀里。

“云澜！”她抱住他，声音颤抖，泪水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他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别哭……我说过，会带你去看红梅的……”

这场风波终于在腊月的尾声平息。沈知言官复原职，谢太傅也重新得到重用。大年初一那天，沈玉微站在国子监的杏树下，看着谢云澜朝她走来。他穿着簇新的锦袍，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眉眼间的清隽依旧，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化不开的缱绻。

“等很久了？”他走到她面前，手里提着个食盒。

“没有。”她摇摇头，看着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两枝含苞待放的红梅，“不是说去看城南的红梅吗？”

“那里人太多。”他将一枝梅花簪在她发间，指尖拂过她的耳垂，“我觉得，这里的风景更好。”

杏树虽未开花，枝头却已冒出嫩绿的新芽。沈玉微想起半年前在蜀地的初雪，想起听雪楼密室里的相拥，想起寒山寺悬崖边的生死相依，忽然觉得，所有的颠沛流离，都只是为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父亲说，等过了上元节，便去太傅府提亲。”谢云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愿意吗？”

沈玉微望着他眼中的星光，像看到了枫桥渡的月夜，看到了青城山的云海，看到了所有与他相关的美好。她轻轻点头，发间的红梅落了片花瓣，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愿意。”

春风拂过，带来远处的爆竹声。国子监的学子们在不远处嬉闹，笑声穿过回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刚刚完成的水墨画，落款处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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