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雪楼中谋,风雨共执手
听雪楼的密室藏在阁楼深处,推开书架后的暗门,便可见一方雅致的小室。案上燃着安神的檀香,墙角的铜炉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沈玉微额前的碎发都泛着暖光。她捧着苏掌柜送来的热茶,看着窗外依旧飘洒的雪片,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谢云澜为她包扎伤口时的温度。
“苏掌柜是我母亲的远亲,早年在江南经营茶馆,后来被我父亲请来京城,这听雪楼明着是茶楼,实则是太傅府的眼线据点。”谢云澜坐在她对面,手里把玩着那支梅花簪,“昨日能及时赶到京郊救你,也是苏掌柜的人传来的消息。”
沈玉微恍然大悟:“难怪你能如此迅速地得知我的行踪。”她想起那些被官差带走的证人,眉头又蹙了起来,“可王老先生他们……”
“他们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谢云澜放下玉簪,语气凝重了些,“对方抓他们,无非是想逼我和太傅府让步。只要我们撑住,那些人便不敢轻易动他们。”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密档副本,摊在案上,“现在的关键,是找到这份密档里提到的另一位关键人物——前史官刘大人。”
“刘大人?”沈玉微凑近细看,密档末尾确实写着“刘仲文,隐居于城西寒山寺”。
“刘大人曾是前朝史官,当年文字案的卷宗便是由他经手,后来因不满朝廷篡改史实,愤然辞官,隐居在寒山寺带发修行。”谢云澜指尖点在“刘仲文”三个字上,“只要能请他出面,拿出当年的原始卷宗,所有诬陷都能不攻自破。”
“寒山寺离这里不远,我们现在就去?”沈玉微立刻站起身。
“不可。”谢云澜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寒山寺周围定有眼线盯着,我们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再奔波。”他看着她额头上的纱布,眼中满是心疼,“此事交给苏掌柜去办,他在京城人脉广,定能想办法联系上刘大人。”
正说着,暗门被轻轻推开,苏掌柜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捧着食盒的小厮。“谢公子,沈小姐,”苏掌柜将汤药放在沈玉微面前,“这是刚熬好的活血化瘀的药,小姐趁热喝了吧。”他又转向谢云澜,“属下已经让人去寒山寺附近打探,刘大人确实在寺中,但身边总有几个面生的香客跟着,怕是不好接近。”
谢云澜点点头:“意料之中。你让人扮成送菜的农户,设法混进寺里,告诉刘大人,就说‘故人之女,持信物求见’,把这个给他。”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谢”字,“这是我父亲当年送给刘大人的,他见了定会明白。”
苏掌柜接过玉佩,躬身退了出去。沈玉微端起汤药,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还是一饮而尽。谢云澜适时递过一块蜜饯,笑道:“良药苦口,吃块蜜饯就不苦了。”
蜜饯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药味,也暖了心底。沈玉微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忽然想起昨夜在雪地里,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模样,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
“在想什么?”谢云澜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什么。”她低下头,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碗,“只是觉得……连累你了。若不是我父亲的案子,你也不会……”
“说什么傻话。”谢云澜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从我在枫桥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便知我们之间注定要有牵扯。何况,沈大人是被诬陷的,我岂能坐视不理?”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再说,若不是这场风波,我又怎能听到你说……愿意等我提亲?”
沈玉微的脸更红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反驳。窗外的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洒下一片金光。她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虽然让他们历经磨难,却也让彼此的心意愈发坚定,像被风雪洗礼过的梅枝,更显坚韧。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便在听雪楼的密室里等待消息。白日里,谢云澜会教她下棋,或是给她讲京城的趣闻,偶尔拿起竹笛,吹一曲她熟悉的《寒江独钓》,笛声在小室里回荡,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玉微则会帮他整理那些从太傅府传来的卷宗,或是给他抄录密档里的要点,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早已相伴多年。
夜里,寒意渐浓,谢云澜便会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沈玉微常常在灯下看书时睡着,醒来时总能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头,而他正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
第三日傍晚,苏掌柜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刘大人愿意见面,”他脸上难掩激动,“他说今夜子时,在寒山寺后山的望月亭相见,只许谢公子和沈小姐一人前往。”
“一人前往?”沈玉微有些不解。
“刘大人怕是担心人多眼杂。”谢云澜沉吟道,“也好,我去见他。”
“我跟你一起去。”沈玉微立刻道,“刘大人是父亲的故人,或许见了我,更能相信我们的诚意。”
谢云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但你一定要跟紧我,不可擅自行动。”
子时将至,谢云澜和沈玉微换上夜行衣,在苏掌柜安排的护卫护送下,悄悄来到寒山寺后山。寒山寺笼罩在夜色中,只有几处禅房还亮着灯火,寂静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显清幽。
望月亭建在半山腰,四周是茂密的松林。两人刚走到亭外,便见亭中站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者,手持念珠,正是前史官刘仲文。
“谢公子,沈小姐,”刘仲文转过身,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片刻,“老衲等候多时了。”
“刘大人,晚辈冒昧打扰,还望恕罪。”谢云澜拱手行礼,“此次前来,是想请您出面,澄清当年的文字案,还沈大人和太傅府一个清白。”
刘仲文叹了口气:“老衲早已不问世事,只想在此了此残生。只是沈大人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遭此劫难,老衲岂能坐视不理?”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谢云澜,“这是当年文字案的原始卷宗,上面有前帝的朱批和诸位大臣的签名,足以证明沈大人是被诬陷的。”
谢云澜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泛黄的卷宗,字迹清晰,印章齐全。他心中一喜,正要道谢,却听四周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大人,多谢您的卷宗。”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只见十几个黑衣人从松林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剑门关拦路的校尉,“还有谢公子和沈小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仲文脸色骤变:“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设下这个圈套,怎能引你们这些鱼上钩?”校尉冷笑一声,“刘大人,您以为那些香客是真的监视您吗?他们是等着您和这两位碰面呢。”
谢云澜将沈玉微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你想怎样?”
“很简单,”校尉上前一步,“交出卷宗,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休想!”谢云澜怒喝一声,对沈玉微低声道,“待会儿我缠住他们,你带着卷宗快走,去找苏掌柜,让他把卷宗交给大理寺卿!”
“我不走!”沈玉微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要走一起走!”
“听话!”谢云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卷宗比我们的性命更重要,这是洗刷冤屈的唯一希望!”他猛地将她推开,“快走!”
就在这时,黑衣人忽然发起了攻击。谢云澜抽出匕首,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他虽会些武艺,但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便落入下风。沈玉微看着他被黑衣人围攻,身上渐渐添了伤口,心急如焚,却知道自己不能拖累他。
她抓起地上的卷宗,转身往山下跑。刚跑出没几步,却听身后传来谢云澜的痛呼。她回头一看,只见校尉拿着长剑,刺穿了谢云澜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云澜!”沈玉微失声喊道,脚步再也迈不开。
“快走!”谢云澜忍着剧痛,将一个黑衣人踹倒在地,冲她大喊,“别管我!”
校尉见状,冷笑一声:“看来这位沈小姐对你很重要啊。抓住她!”
两个黑衣人立刻朝沈玉微追来。她看着谢云澜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心中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将卷宗塞进旁边的石缝里,用石块掩好,然后转身朝着与山下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在这里!”
黑衣人果然被她引走。谢云澜见状,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摆脱围攻他的人,朝着沈玉微的方向追去。刘仲文也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帮他拦住几个黑衣人。
沈玉微拼命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跑到一处悬崖边,前面已是无路可退。黑衣人围了上来,狞笑着逼近。
“束手就擒吧,沈小姐。”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沈玉微看着身后的悬崖,又望向谢云澜追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被他们抓住,成为要挟谢云澜的筹码。
就在她准备纵身跳下的瞬间,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不准跳!”谢云澜的声音带着颤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云澜……”沈玉微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谢云澜将她护在身后,面对围上来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火光,还有苏掌柜的呼喊:“大人!我们来了!”
原来是苏掌柜担心他们出事,带着太傅府的护卫赶来了。黑衣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虚晃一招,便想撤退。谢云澜岂能放过他们,喝道:“留下人来!”
一场激战过后,黑衣人被悉数擒获,只有校尉趁乱逃脱。谢云澜顾不上包扎伤口,连忙拉着沈玉微去取卷宗。卷宗完好无损,他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你怎么样?”沈玉微连忙扶住他,看着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
“没事。”谢云澜笑了笑,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只要你没事就好。”
回到听雪楼,苏掌柜请来的大夫立刻为谢云澜处理伤口。沈玉微守在一旁,看着大夫清洗、缝合,心一直悬着,直到最后包扎好,才稍稍放下心来。
“谢公子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大夫嘱咐道,“近期不可再动武,也不可劳心费神。”
待大夫走后,沈玉微坐在床边,为谢云澜擦拭脸上的污渍。他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安心的表情。她轻轻抚摸着他手臂上的纱布,心中百感交集。
这场风雨,他们终究是一起扛过来了。从枫桥渡的偶遇,到蜀地的相知,再到京城的共患难,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开,也拆不散。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银辉。沈玉微俯下身,在谢云澜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轻声道:“云澜,谢谢你。”
睡梦中的谢云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密室里很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沈玉微靠在床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只要他们执手同心,再大的风雨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而那份藏在石缝里的卷宗,将会是驱散所有阴霾的光,照亮他们通往未来的路。
天亮时,第一缕阳光照进密室,谢云澜缓缓睁开眼,看到沈玉微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他心中一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拿起那份卷宗,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是时候,让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