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淮从被浪里探出半张脸,云浅浅枕畔的香涌进鼻腔,她盯着帐顶悬的鎏金熏球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我今日就在此处睡。”
云浅浅笔尖未停,只将烛台朝右侧移了半寸,温声道“好,那我去侧房。”
“不,”小神医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云浅浅,“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朱笔终于悬停,云浅浅抬眼时,神情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答应下来“也行。”
白鹤淮轻轻笑了,目光流转在云浅浅转瞬低垂的眉眼,暗道“常言说,灯下望美人,果真如此。”
云浅浅仰头,目光沉沉落在房檐,发丝被窗外的风扬得斜了斜,白鹤淮不知她在想什么。
窗外传来打更声。
云浅浅躺下时,面朝外,肩胛骨在素白中衣下撑起,像清瘦的山脊,那截露在衾外的后颈,在烛火将熄未熄时泛着釉瓷似的微光。
白鹤淮忽然从被茧里探出手,指尖将触未触悬在那道脊线上方三寸,像针灸前丈量穴位
“浅浅?我从没和同龄女子一起睡过觉诶,你刚刚在忙什么?”
云浅浅面转向白鹤淮,声音有些低“苏暮雨的计划你可记得?”
白鹤淮凑近了些“你说的我自是不会忘。”
云浅浅的身音更低了,白鹤淮看见她隐隐颤抖的眼睫“我明日和我家商队出发下南。”
白鹤淮的呼吸凝在云浅浅颤抖的睫毛上,她凑得更近时,闻见对方衣领间透出的馨香。
“下南...”白鹤淮用气音重复,指尖无意识揪紧云浅浅的寝衣,“我和苏昌河刚从南安来天启,又要分别啊,怪不得你许我和你一同睡。”
瞬息明灭的光里,云浅浅忽的闭上眼,眉眼的倦怠怎么也藏不住“嗯,或许赶不上你们将苏暮雨救回了。”
云浅浅袖中滑出半枚的玉符,轻轻落在两人之间的锦褥上,白鹤淮趴在锦褥间,看那“云”字的最后一勾如何收成锋利的弯刃。
像极了在南安城时云浅浅转身裙裾划出的弧。
白鹤淮“这是什么?”
云浅浅偏眼过去看“族令。见此令如见家主。”
白鹤淮突然对着玉符哈气,将手中的玉佩“那很珍贵了,你快收着。”
云浅浅低低笑起来“笨,没瞧见这红绳系这的么?”
云浅浅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等白鹤淮开口,轻轻揽过白鹤淮的肩头,将白鹤淮拥入自己怀中。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安抚意味,仿佛她本该如此“睡吧。”云浅浅的声音依旧清淡,带着一点点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纵容。
白鹤淮立刻在云浅浅的颈窝处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轻轻环住了云浅浅的手臂,将脸颊贴在她并未受伤的那边肩头,她的声音闷在云浅浅的衣襟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安心,“你真好。”
天启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影宗覆灭的消息已随着南下的风,悄然传遍江湖。
苏暮雨眼底掠过一丝释然纠缠暗河多年的阴影,终是被亲手斩断。
若不是云浅浅家居天启,他不知会如何厌恶这座城市,如今要离开也觉得有一丝眷恋。
“苏暮雨,该去云府了。”苏昌河擦拭着刀身,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白鹤淮倚在一旁,忽然插话:“不必去了,浅浅已带着商队南下。”
苏暮雨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说大小事务了结后,会在南安城的妙手回春等你。”白鹤淮笑了笑,补充道,“还说,有些事要亲自试过,才好与你们开口。”
数日奔波,南安城的轮廓终于映入眼帘。
刚入城门,白鹤淮忽然眼睛一亮,拽住苏昌河的手腕便走“苏昌河,陪我去买桂花糕,这城里的桂花糕最是清甜。”
苏昌河猝不及防被拉走,回头欲言又止,却见白鹤淮回头挤了挤眼,对着苏暮雨扬声喊道“苏暮雨!你的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仔细想想浅浅为什么不拒绝?你主动点,别让姑娘等急了!”
话音落下,白鹤淮和苏昌河两人已快步消失在人流中,只留下苏暮雨立在原地。
苏暮雨望着前方不远处那间挂着“妙手回春”匾额的药铺,抬起头能隐约能瞥见院内的花树。
苏暮雨指尖下意识攥紧,又缓缓松开,眼底的清冷渐渐被暖意取代,迈开脚步,朝着那抹萦绕心头多日的身影,一步步走去。
苏暮雨一路南下,终于得见云浅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云浅浅一身白衣垂落,软软地铺在竹椅边缘,风来时,衣角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像是疲倦的蝶。
偏偏有桃花,不肯放过她。
一瓣、两瓣,疏疏地,斜斜地,从枝头挣脱,打着旋儿飘落。
有的栖在她肩头,有的卧在她膝间,还有几瓣,恰恰贴在她的发丝。
更多花瓣安静堆积着,在她衣褶里,在她垂下的袖中,在她散开的墨发间。层层叠叠的浅粉,几乎要将那身素白染透。
可云浅浅只是静静躺着安睡,任由这场温柔的雪,一寸寸将她覆盖。
苏暮雨步伐轻缓,朝云浅浅走去。
阳光透过花枝,在云浅浅脸上投下细碎的影,那光影随着风轻轻摇晃,仿佛时间本身也在这里慢下了脚步,变得慵懒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