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看着她,眼神里审视多过了嘲弄。“你在沐影堂就学了点医术,还有那嫁妆玄棺术?”
“被迫学了很多,如今护得了自己的不多。”
“你怕不是还沉浸在沐影堂给你织造的骗局里吧。”他语带讥诮,一针见血。
清萦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眸中是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
她轻轻答道:“许是吧。从小进入沐影堂,便是想着如何学医术,学守护一方天地的阵法。”
月光淌过她沾着血污的侧脸,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眸此刻清明如镜。 “我不想杀人。嫁衣玄棺阵让我看见过很多死人在我手中复活,同时也在我手中死去。”
“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太薄了。薄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苏昌河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踏碎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可你明明会很多杀人的术法,”他的目光如刀,刮过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却不敢用。只有刀架到脖子上了,才肯动一下手。”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近乎残忍的洞察:
“近身博弈不是你的强项——你害怕的从来不是杀人,是杀人时必须面对的,那份近在咫尺的挣扎与温度。”
她猛地一颤,像是被人剥开了最后一层防护,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真实。
是了,她可以冷静地布下杀阵,可以在远处决人生死,却唯独害怕兵刃相接时,看清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感受那生命从温热到冰冷的全过程。
身上的毒不是借口,只有运作师父反噬的那个阵法才影响。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苏昌河不再看她,转身背对着那满地的狼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走吧。你想要的东西,我其实未必有。”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黑暗,没有回头。
清萦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带着凉意,却也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慢慢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本该拈针施药、布阵祈福的手指。
许久许久,清萦解了身上的毒,解了一道道追踪术法。
将儿时所学所看的剑法招式不断的练习,以及自己不擅长的近身博弈,也有了些许进步。
身边所留之人,也越来越少,却也越来越珍惜。
在南安城的某个夜里,再次见到苏昌河,这一次,他的伤看起来更重些,脸色苍白,唇上不见血色。
清萦开门看到他这般模样,没有多问,迅速地将他扶进屋内。动作间,能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不寻常的热度——他在发烧。
“我去打水。”她转身欲去烧水清理伤口。
“不用麻烦。”苏昌河靠在床头回答着。
却看到了屋内另一边搭起了一张榻,声音因虚弱而比平日低沉沙哑,“住几天就走。”
清萦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他闭着眼,眉峰因痛楚而紧蹙棉湿湿的小雨,染湿的黑发贴在额角,难得地显出几分狼狈。
可是那句“住几天”不像商量,更像是通知。
她没再说什么,带着笑意默默地去灶间生火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