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蜀中

瞿塘白帝梦瑶女，巴山蜀道困朱颜。

翠竹黄花犹似梦，情关不渡剑门关。

巴蜀多山，蜀山雄险幽秀，万顷竹海翻涌碧浪，峡谷长河奔腾不息，层峦叠嶂，也机关重重。

唐氏依山而建堡寨，群山之上，沃野千里，钟灵毓秀。

蜀中唐氏传承百年，全族上下千余口人，加上外姓旁支，有万余。

此时族学刚歇，廊间笑语渐起，唐秋水正走在悬空架设的悬臂桥上，沿途不时有身着紫白相间校服的年轻子弟驻足行礼，声线清亮：

“家主。”

唐秋水面容带笑，一一颔首回应，这些少年少女皆是唐氏的未来。

穿过前山的御风堂，步入后庭，唐秋水推开自己的书房门，一本厚重卷宗迎面飞来。

“你还知道回来！”

唐秋水眼疾手快，抬手稳稳接住卷宗，熟稔地回身丢到靠墙的案架上，几步走到案桌旁，拿起桌上温着的茶壶，给空茶盏添满茶水，“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唐大小姐动气了？”

坐在案桌后的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女子生得极为明艳，一双本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淬了冰，眸光锐利得似能射出箭来。

她抓起刚添满的茶盏一饮而尽，将空杯重重往桌上一磕：“长安，好玩吗？”

唐秋水用信羽引风给她打着扇，语气讨巧：“诶，这话可不对。我哪是去玩，分明是去查账的。”

“查账？”

女子嗤笑一声，“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账目，能让您这位家主查了整整一个月？”

唐秋水讪讪一笑，指尖挠了挠脸颊：“这不是……途中遇上点小麻烦，耽搁了些时日嘛。”

女子撇嘴：“什么麻烦能绊住你？你不给别人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呀好啦巧儿，你就别生气啦~”唐秋水从桌角的果盘里挑了颗最大李子，递到唐灵巧手中，软声哄着：“来，吃个李子消消火。”

唐灵巧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握着李子的手都在用力，恨不得把这颗李子当成唐秋水的脑袋。

“自己出去玩不带我就算了，从长安回来连点特产都没带，只会拿个破李子糊弄我！”

她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没耽搁，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你倒好，在外逍遥快活，我在这儿没日没夜地替你批文书。”唐灵巧边吃边凑到铜镜前，打量着自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你看我这眼睛，熬得都快成后山的熊猫了！”

唐秋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案桌，只见两摞文书堆得像小山似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挥手把案桌后的唐灵巧赶走，自己坐到主位椅子上，随手从“小山”上抽了一本，粗略翻看起来。

折子上洋洋洒洒写了数千言，核心却是关于益州大都督府招兵的事宜。

唐秋水一脸迷茫：“这……这三叔的折子怎么送到我这来了？”

唐灵巧闻言也愣了一下，凑过来扫了眼文书上的落款，“嗯……许是哪个新上任的村长送错了地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走之前不是说要带个人回来吗？人呢？”

唐秋水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心虚，语气含糊道：“本来是打算带回来给你作伴的，可路上出了点变故，他跟着另一个人走了。”

“啊？”

唐灵巧脸上的期待瞬间换成错愕，音量都拔高了些：“这天下，还能有你唐秋水拐不回来的人？”

唐秋水斜睨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狡诈之徒吗？”

唐灵巧眨眨眼，抬腿坐在椅子扶手上，皓洁玉臂搭上唐秋水肩膀吗，满目兴味：“我的意思是，能拒绝蜀中唐氏家主亲自抛出的橄榄枝，对方不是一般人吧——”

唐秋水一哽，摆摆手：“倒也谈不上惊才绝艳，但——能文能武，样貌也十分出众，是你喜欢的类型。”

唐灵巧忽然反应过来，随手把啃剩的李子核丢进痰盂，凑过头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个人，是男人？”

唐秋水点点头：“啊，不然呢？”

“我本来是想把他带回来给我打下手，正好能替你分担些工作，也能给你添些动力，我也能轻松几分。”

唐灵巧刚听到“样貌出众”时，眼神亮了亮，可听完后半段话，瞬间炸了毛，手指用力戳了下唐秋水的侧额：“你这三天两头往外跑的甩手掌柜，还想怎么轻松？！干脆别回这个家算了！”

唐秋水缩了缩脖子，连忙讨饶：“好了好了巧儿，别骂了别骂了，我这就批文书还不行吗？”

她轻叹一声，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便开始批阅。

可才看了三本，就忍不住放下笔，抬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迟来的悔意涌上心头。

长安的路四通八达，她为什么偏偏要走那条碰上苏无名的路呢，这样她也不用在这儿对着这些枯燥的文书发愁。

正主终于归位，唐灵巧总算能松口气。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躺在旁边的软榻上，语气慵懒：“你真想给我找个搭子，在唐氏内部挑不就行了？”

唐秋水想都没想就回绝：“停止你危险的想法，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又要开始往我这塞男人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唐秋水忽然想起，“太子的人前些日子来过？他们来做什么？”

“不清楚。”唐灵巧打了个哈欠，提议道：“要不，你去三叔那儿问问？”

唐秋水听到想听的话，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本送错的招兵文书，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甩下一句：“那我去一趟三叔那儿。这儿的文书，就拜托巧儿你啦！”

唐灵巧一愣，唐灵巧惊得从软榻上弹坐起来，指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喂！唐秋水！你还是人吗！你把我当拉磨的驴使唤啊？！”

回应她的，是唐秋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一句模糊的“辛苦啦！”。

*

益州大都督府。

虽说大都督府与唐氏本家相隔数十里山路，但唐秋水却熟门熟路。

早些年她还没继承家主之位时，最喜欢待在这。比起唐氏本家那座空旷冷清的主院，大都督府的烟火气，更让她觉得有家的味道。

门口值守的士兵见她策马而来，当即笑着打趣：“大姑娘回来啦！”

“诶！”唐秋水利落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士兵，语气爽朗：“辛苦各位兄弟了。三叔在府里吗？”

士兵连胜应道：“在的在的。大将军此刻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