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氏……”康熙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深的决绝，“她……深得朕心，朕百年之后，不忍分离……就让她，随朕去吧。”
殉葬！
胤禛瞳孔微缩，即使对德妃早已没有母子之情，甚至满怀戒备，听到康熙这个决定，后背仍是一凉。皇阿玛这是要彻底带走自己唯一的阻碍，扫清他登基后，后宫可能的最大变数。用“深得帝心”这样讽刺的理由，给德妃一个最“体面”也最残酷的结局。
胤禛明白，这不仅是对德妃的惩罚，也是为了他的皇位能更安稳一些，再无“生母”掣肘，之前改玉碟的事情，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似乎和八妹妹还有佟额娘有关…
“儿臣……明白。”胤禛的声音有些干涩。
康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帐顶，看向了遥远的西北：“老十四……毕竟是你的亲弟弟。朕已下旨，命他驻守西北，无诏不得回京。朕……会给他一道密旨。”
康熙顿了顿，没有说密旨内容，但胤禛能猜到，无非是劝诫、警告，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康熙收回目光，看向胤禛，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朕希望……你能善待十四还有其他诸位兄弟。但若……若他们真有不该有的心思，你也不必退让。只一样……留他们的性命。”
这是父亲对自己儿子最后的平衡与安排。胤禛心中五味杂陈，郑重叩首：“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必当遵行。”
康熙似乎了却了一桩大心事，精神更见萎靡。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弘晞，令昳来了吗。”
“就在殿外…”
“让……弘晞和令昳进来，……让朕再看看。”
胤禛立刻点头，一旁梁九功会意挥了挥手，很快，两个小小的身影被宫人引了进来。七 岁的弘晞穿着蓝黑色常服，小脸板正，努力维持着沉稳，但微微发红的眼圈泄露了他的紧张和难过。令昳穿着藕荷色的小旗袍，外罩毛茸茸的坎肩，被和硕格格的尊荣娇养得玉雪可爱，此刻却咬着嘴唇，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孙儿/孙女给皇玛法请安。”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看到他们，康熙枯槁的脸上竟浮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费力地抬了抬手：“好孩子……过来些。”
两个孩子上前。
康熙看着弘晞，目光带着期许：“弘晞……你是哥哥，要……稳重，要学好本事，将来……辅佐你阿玛……”
“孙儿记住了，皇玛法。”弘晞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童稚的坚定。
他又看向令昳，眼神柔和了些：“令昳……要乖，要孝顺……”
“皇玛法……”令昳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她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只是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康熙放在锦被外枯瘦的手。那只手，曾经写下无数朱批，指点江山，此刻却冰凉无力。
康熙反手，极其轻微地握了握小孙女温热的手指，然后松开了。“去吧……好孩子……”他闭上眼睛，似乎累极了。
宫人连忙将哭泣的令昳和强忍泪水的弘晞带了出去。暖阁里，又只剩下父子二人还有梁九功了。
龙榻上，康熙的呼吸越发微弱，他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幔，眼神涣散，嘴里喃喃低语，像是说给胤禛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或是说给那些早已不在的人：
“芳华……朕对不住你……嘎鲁玳……你也走得早……表姐……朕……也辜负了你……”
赫舍里芳华，他的元后，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却难产早逝。 钮祜禄嘎鲁玳，他的继后，温婉贤淑，却同样芳华早凋。 佟佳氏婉嫕，他的表姐，第三位皇后，待他一片赤诚，抚养胤禛尽心，却因丧女之痛和宫闱阴私，郁郁而终。
三位皇后，三位妻子，他似乎都未能护得周全，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亏欠。这或许是一个帝王辉煌一生背后，最深重也最私密的痛楚。
低语声渐渐微弱，直至消失。康熙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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