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最终还是决定回母亲那里一趟。但她不能直接质问，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观察。
她先去商场精心挑选了一些母亲爱吃的软糯点心和一件质地舒适的羊绒披肩，又去药店补充了母亲常服的几种进口药品，这才开车前往城郊的“静心苑”疗养社区。
路上，她反复斟酌着说辞。母亲心思细腻且敏感，任何不寻常的关注都可能引起她的警觉和不安。
抵达时，已是午后。阳光暖暖地照着红瓦白墙的联排小楼，院子里种着母亲喜欢的月季和绣球，一片安宁祥和。姨妈在院子里晒被子，看到温以宁，高兴地迎上来：“以宁回来啦！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你妈妈刚才还念叨你呢。”
“姨妈，辛苦了。”温以宁笑着挽住姨妈的手臂，“妈妈今天精神怎么样？”
“还不错，早上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看了会儿书，午饭也吃得比平时多些。”姨妈压低声音，“就是晚上睡得还是不太踏实，容易醒。”
温以宁心头一紧，点点头，提着东西走进屋里。
母亲林婉正坐在客厅靠窗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慢慢翻看着。午后的阳光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侧影宁静，却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倦意。
“妈。”温以宁放轻脚步，唤了一声。
林婉抬起头，看到女儿，脸上立刻漾开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宁宁来了！快过来坐。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温以宁走过去，蹲在母亲身边，将点心和披肩拿出来，“给您带了点心和披肩，晚上凉了可以披着。”
“又乱花钱。”林婉嗔怪着，却爱不释手地摸着柔软的羊绒，目光落在温以宁脸上，仔细端详，“工作是不是很累？脸色有点不好。”
“还好，新项目刚开始，有点忙。”温以宁顺势在母亲脚边的地毯上坐下，目光瞥向她手里的相册，“在看老照片？”
“嗯，闲着没事，翻翻旧东西。”林婉将相册往她这边挪了挪，指着一张黑白合影，“你看，这是你满月的时候，你爸爸抱着你，笑得多傻。”
照片上的父亲温明远，年轻，意气风发，抱着襁褓中的她，笑容灿烂得毫无阴霾。母亲依偎在父亲身边，温柔娴静。那是幸福被定格的模样。
温以宁鼻子有些发酸。她陪着母亲一页页翻看，听她回忆着点点滴滴。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她出生后的家庭照，几乎没有母亲少女时代或更早的留影。
“妈，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呢？都没留几张吗？”温以宁装作随意地问。
林婉翻页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那时候哪像现在，动不动就拍照。有几张，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可能搬了几次家，丢了吧。”
她的语气很自然，但温以宁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和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晦暗。
“我听人说，您年轻时还参加过文艺活动？好像叫什么……青鸟社？”温以宁用更随意的口气，抛出了试探的鱼饵。
“啪嗒。”
林婉手中的相册，失手掉在了地毯上。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摇椅的扶手。
“你……你听谁胡说的？”林婉的声音有些发紧，眼神避开了温以宁的注视，弯腰去捡相册，动作却显得有些慌乱，“那都是很久以前……几个年轻人瞎胡闹，早就没联系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反应，证实了温以宁的猜测。“青鸟”文艺社确实存在，而且对母亲而言，是一段不愿提及、甚至可能带着伤痛或恐惧的记忆。
“妈，您别激动，我就是随口一问。”温以宁连忙扶住母亲，感觉到她的手臂在轻微颤抖，心中懊悔又焦虑，“没事没事，我不问了。来，喝点水。”
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母亲。林婉接过，喝了一口，深呼吸几次，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但那份强装的镇定下，是显而易见的惊魂未定。
“宁宁，”林婉握住温以宁的手，力道有些大，眼睛望着她，带着恳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妈妈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看着你好好的。那些陈年旧事，别再提了，也别去打听，好不好？”
她的眼中，有深沉的疲惫，有未愈的伤痛，还有一丝……恐惧。
温以宁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重重点头：“好，妈，我不提了。您别多想，好好休息。”
她将母亲安抚好，陪着她聊了些工作上的趣事（当然避开了沈聿珩和《暗夜星辰》），直到母亲神色倦怠，服侍她吃了药躺下午睡，才轻轻退出卧室。
姨妈在厨房准备晚餐，温以宁走过去帮忙，状似无意地问：“姨妈，您知道我妈年轻时候参加过一个叫‘青鸟’的文艺社吗？”
姨妈切菜的手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那都是你妈结婚前的事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弄了，你妈也从来不提。好像……那时候还闹出过一点不愉快，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妈那人，心里能藏事，她不愿意说的，谁也问不出来。以宁啊，”姨妈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就是今天听人偶然说起，有点好奇。”温以宁连忙掩饰，“您也别跟我妈提我问过。”
“我知道。”姨妈点头，压低声音，“你妈这病，最怕心里有事。你可千万别惹她着急。”
温以宁应下，心中却沉甸甸的。母亲的反应和姨妈的证词都表明，“青鸟”文艺社的过往绝非简单。这不愉快，甚至可能成为某些人日后要挟的筹码。而那个“林青”，会不会就是文艺社的成员？甚至……就是“苏青”？
她借口去车里拿东西，走到院子僻静处，再次拿出卫星电话。沈聿珩还没有回复。她犹豫了一下，编辑了一条信息：“林青可能与‘青鸟文艺社’有关，该社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活跃，成员用化名，我母亲林婉曾是成员。苏青可能是其中一员或关联者。对方用此要挟，目的不明。我母亲反应强烈，此事可能涉及其旧日伤痛或把柄。”
发送。她需要沈聿珩的力量，尽快厘清这条线的真相。这已经不仅仅是父亲的商业旧案，更可能牵扯出母亲尘封的、危险的往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