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这边，温以宁彻夜未眠，守在母亲病房外。凌晨时分，秦朗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那个伪装护工的女人，最终消失在医院附近一个老旧小区，那里监控覆盖不全，追踪暂时中断。但根据体态和步态初步分析，年龄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身高约一米六二，右腿似乎有些旧伤，行动时略有滞涩。
第二，在重点筛查的院内人员中，发现一位即将退休的档案室管理员，名叫孙玉芳，今年五十八岁。她年轻时曾是市文艺宣传队的活跃分子，时间线与“青鸟文艺社”有重叠。更重要的是，有人反映她最近几个月行为有些异常，经常独自在档案室待到很晚，还曾私下打听过CCU病人的信息。
孙玉芳？温以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年龄和背景确实可疑。
“要不要直接接触？”秦朗请示。
“先不要打草惊蛇。”温以宁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如果她真是‘青鸟’或联络人，直接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我们需要证据，或者……创造一个让她自己暴露的机会。”
她看着病房内昏睡的母亲，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秦朗，帮我准备一样东西……”她对秦朗低声交代了几句。
上午，医生允许温以宁短暂进入病房探视。她坐在母亲床边，握着母亲枯瘦的手，轻声说着话：“妈，我是宁宁。您要快点好起来……那些坏人，那些叫什么‘青鸟’的，他们害了爸爸，现在又来害您，还想害我……但我不怕，我在查，我一定能把他们都找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母亲的反应。母亲虽然昏迷，但眼球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手指也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温以宁继续道，声音稍微提高，确保如果病房内有隐秘的监听设备也能听清：“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当年文艺社的一个人，好像姓孙……还有那个‘苏青’，她根本没死，对不对？有人看到她了……妈，您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他们都揪出来，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这些，她俯身在母亲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另一句话：“妈，如果你听得到，如果你知道谁是‘青鸟’，等我下次来，我握您手三下，如果是，您就轻轻回握我一下，如果不是，就不用动。我会保护您，也会找到真相。”
她不确定母亲是否能听到或理解，但这可能是唯一能与意识深处的母亲沟通的方式。
探视时间结束，温以宁离开病房。她故意在护理站停留，询问母亲病情，声音不大不小，确保周围人能听到。然后，她对值班护士说：“护士，请问档案室的孙玉芳老师在吗？我有些母亲的旧资料想找她咨询一下。”
护士摇头：“孙老师今天好像请假了。”
请假了？这么巧？
温以宁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声色：“哦，那等她回来我再来。”
她离开CCU楼层，但没有走远，而是在楼下花园找了个隐蔽位置，通过秦朗提供的设备，远程监控着病房楼层和几个关键位置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午，母亲病房的心电监护仪数据忽然出现一阵轻微的、不规则的波动，但很快恢复正常。护士检查后未发现异常。
傍晚，一个穿着清洁工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瘦小身影，推着清洁车再次出现在CCU楼层。她没有进入任何病房，只是在走廊慢慢清洁，最后停在了护理站附近，背对着监控，似乎在整理清洁工具。
温以宁通过高清望远设备，死死盯着那个人。对方的手，似乎极其隐蔽地往护理站台面下粘了什么东西。
“就是她！”温以宁对秦朗低声道，“和昨天监控里身形一致！行动！”
秦朗和另一名队员从两侧悄然包抄过去。那“清洁工”似乎察觉不对，猛地丢下清洁车，朝着消防通道狂奔！但她右腿果然不便，速度受限。
秦朗几步追上，一个利落的擒拿将其制住，扯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苍老而惊慌的女人的脸，正是孙玉芳！
“你们干什么？我只是来打扫卫生！”孙玉芳挣扎尖叫。
秦朗从她身上搜出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和几张打印的照片——照片上，赫然是“苏青”那张现状照的不同角度，还有一张是温以宁刚才在病房外走廊的照片！
“这是什么？谁让你放的？”秦朗厉声问。
孙玉芳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却咬紧牙关不说话。
温以宁快步走过来，看着孙玉芳，冷声道：“孙阿姨，或者……我该叫你‘青鸟’？还是‘青鸟’的传信人？”
孙玉芳猛地抬头看向温以宁，眼神充满恐惧和怨毒，嘶声道：“你不该查的！你会害死所有人！包括你妈！”
“是谁指使你的？‘苏青’到底是谁？现在在哪里？”温以宁逼近一步。
孙玉芳却突然诡异一笑，猛地咬向自己的衣领！秦朗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但已经晚了，她嘴角溢出白沫，眼神迅速涣散——衣领里藏着剧毒！
“叫医生！”秦朗大喊。
但孙玉芳的身体已经抽搐起来，瞳孔放大。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死死盯着温以宁，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她……回来了……清算……都逃不掉……”
抢救无效，孙玉芳死亡。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她在护理站台面下粘的东西被找到——是一个微型窃听器，正在工作。
对方不仅想刺激林婉，还想监听温以宁和医生的谈话！而孙玉芳临死前的话，“她回来了”，指的是谁？“苏青”吗？
温以宁感到一阵寒意。对方组织严密，成员甚至不惜服毒自尽，这绝不是普通的商业犯罪集团。
她回到母亲病房外，疲惫不堪。沈聿珩打来卫星电话，告知了陈启明和信托的调查进展，以及父亲的支持。两人信息一汇总，“青鸟”网络的轮廓更加清晰：这是一个盘踞多年、以文化研究为幌子、实则进行渗透、情报搜集和资金运作的隐蔽组织，星耀资本是其商业黑手套之一。温明远当年可能无意中截断了他们某条重要的技术或物资渠道，故遭灭顶之灾。林婉则因曾是早期目标而知晓部分成员身份，成为隐患。
“孙玉芳死了，但她说‘她回来了’。”温以宁声音沙哑，“这个‘她’，会不会就是‘苏青’？或者……是‘青鸟’真正的核心？”
“很有可能。‘苏青’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或者一个‘角色’。”沈聿珩分析，“孙玉芳是弃子，用来传递最后的信息和威胁。‘她回来了’，意味着真正的对手，要浮出水面了。温以宁，接下来会更危险。你要不要……”
“我不会退缩。”温以宁打断他，看着玻璃窗内昏迷的母亲，“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深夜，温以宁再次被允许短暂探视。她走到母亲床边，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妈，是我。”
然后，她按照约定，在母亲手心，轻轻握了三下。
一秒，两秒，三秒……
母亲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但确实地，回握了她一下。
温以宁的心脏狂跳起来！母亲听到了！她给出了回应！
她强压激动，低声快速问：“妈，‘青鸟’是孙玉芳吗？”
手指没有动。
“是‘苏青’吗？”
手指依旧没有动。
温以宁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妈，‘青鸟’……是不是当年文艺社里，和您关系很好，后来出国了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她清晰感觉到，母亲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虽然力道微弱，却无比清晰！
紧接着，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母亲的心率和血压再次剧烈波动！
“医生！”温以宁大喊。
医护人员冲进来进行急救。温以宁被请出病房。她靠在墙上，浑身冰凉，却又仿佛有火焰在血液里燃烧。
母亲给出了答案！那个“青鸟”，是她曾经关系很好、后来出国了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使用“苏青”化名的人！而她……回来了！
沈聿珩的电话再次打来，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温以宁，我刚收到一份匿名寄到老宅的加密文件。里面是陈启明失踪前偷偷保留的一些原始交易记录和通讯碎片，指向一个我们绝对没想到的境外账户和联络人。还有……一张拍摄于上周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站在你伦敦公寓的楼下。技术分析确认，拍摄地点无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那个女人……根据陈启明备注的代号，叫‘青鸢’。而照片背面，有一行手写字迹，经过比对，与你父亲温明远珍藏的一本旧诗集扉页上的赠言笔迹……高度相似。那本诗集，是你母亲林婉的旧物，赠言人是——‘青’。”
温以宁的手机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青鸢？青？母亲旧诗集的赠言人？
一个恐怖的联想，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脑海：青鸟……青鸢……“青”……出国……关系很好……
难道……那个赠诗给母亲、后来出国、如今化名“青鸢”归来、指挥着一切针对她家行动的人，才是真正的“青鸟”？
而她，很可能曾是母亲最亲近的友人之一？
病房内，母亲的警报声还在持续。走廊尽头，窗外的城市夜色深重如墨。
一张跨越数十年、交织着情感、背叛、阴谋与复仇的大网，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核心线头。而线头的那一端，似乎连接着一段被彻底篡改和污秽了的、关于母亲青春时代的残酷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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