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顾织夏·幼年别的小孩子很少和我玩。

她说，声音还是软软的，但多了一点点什么，像是委屈，又像是习惯了的无奈。

顾织夏·幼年他们说我的眼睛像……像怪物。

魏大勋的心"咯噔"一下。

怪物？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软软的，眼睛亮亮的，哪里像怪物了？

他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刚上小学那会儿，班里有几个男生老是叫他"胖墩"，好像他的体型在这个年龄段是个例外，比同龄人高一截，也比同龄人壮一圈。

他们笑他跑步跑不动，笑他体育课跳不过去跳箱，笑他夏天穿短袖的时候胳膊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于是，所有的体力活和需要他贡献自己“实力”的事情，就都落到了他头上。

虽然他天生比较乐观，性格也随和阳光，可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哪怕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也还是会有一个疙瘩。

他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小孩。

他知道那种感觉。

被指着笑的感觉，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被叫"不正常"的感觉。

——她才三岁半，就已经被别的小孩说是妖怪了。

他喉咙里堵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织夏·幼年但是小雨不会！

顾织夏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在阴天里突然出了太阳。她抬起头，眼睛里的光变了，不再是委屈和无奈，而是骄傲和开心。

顾织夏·幼年小雨是我的好朋友！

顾织夏·幼年她不说我是妖怪，她说我的眼睛像……像宝石！红色的宝石！

顾织夏·幼年她说很好看！

顾织夏唧唧歪歪地说着，像是在炫耀什么。这样的语气魏大勋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魏大勋·幼年小雨？

顾织夏·幼年嗯！

顾织夏使劲点头，头上那两个漂亮的小揪揪也跟着晃。

顾织夏·幼年她是我在幼儿园认识的，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顾织夏·幼年她会把糖分给我吃，会跟我一起玩橡皮泥，会跟我一起画画！她从来不嫌弃我！

她说着，低头去摸自己裙子的口袋。那个口袋鼓鼓的，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她把手伸进去，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形状歪歪扭扭的东西。

是一只橡皮泥捏的小狗——不对，不是小狗，看起来有点像什么神兽，脏兮兮的，耳朵上还安反了方向。

耳朵一只朝左一只朝右，四条腿长短不一，脑袋歪着，身上的颜色已经变成了说不清是什么的灰棕色。

顾织夏·幼年这个是小雨送给我的！

顾织夏把小狗捧在手心里，举到魏大勋面前，眼睛亮亮的。

顾织夏·幼年她自己捏的！是一只小狗，你看，这是耳朵，这是腿，这是尾巴。

顾织夏·幼年虽然有点歪歪的，但是小雨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狗，只有我有。

魏大勋弯下腰，凑近了看。

那只小狗确实很丑，捏得歪歪扭扭的，而且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但是顾织夏捧着它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顾织夏·幼年我把它带来了……

她继续说，声音软下去了一点，好像想起了什么很悲伤的事。

顾织夏·幼年因为妈妈说小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坐了好久好久的火车才到这里，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了。

顾织夏·幼年我想她的时候就看看小狗，就……就像看见小雨了一样。

她说完，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小狗，用大拇指轻轻摸了摸它歪歪的耳朵。

魏大勋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沙发边，在她旁边坐下了。沙发"噗"的一声陷下去了一块，她被这一下震得往他那边歪了一点，小肩膀碰到了他的胳膊。

她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点疑惑。

——她好小啊。

魏大勋默默感叹。

坐在他旁边，她的头顶才到他的肩膀。他能看见她的头发旋，能看见她小揪揪上扎着的粉色皮筋，能看见她后脖颈上细细的绒毛。

她才三岁半，就已经知道什么是被排斥了。

她才三岁半，就已经学会把唯一的朋友送的东西当成宝贝随身带着了。

她才三岁半，就已经离开了那个唯一的朋友，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想起今天早上，她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样子。想起她抱着小熊坐在沙发上，两条小腿悬在半空晃啊晃的样子。

想起她说"我想上厕所"时小声的、怯怯的语气。想起她被他牵着手去厕所时，那只软软的、小小的、完全被他手掌包住的手。

——她和我一样。

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