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寒王府的日子，在一种看似平静的疏离中滑过数日。

凌琅华严格遵循着与白沐“互不干涉”的约定，将栖梧阁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并未如殷瑟瑟或许期待的那般，急切地插手王府中馈大权，反而以“初来乍到，不谙府规”为由，将大部分日常庶务仍交还王府旧有管事，只每日听取简要汇报，择其要者记下。

此举令一些准备看新王妃“新官上任三把火”或“手足无措”的下人颇感意外，却也无形中减少了许多摩擦与窥探。凌琅华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这陌生的深宅里，谨慎地划出了一小块相对自由的领地。

每日清晨，她依旧雷打不动地练剑。只不过地点从凌云峰的演武场，换成了栖梧阁后一处僻静的小园。剑光起落，斩断朝露与晨曦，是她与过往生活唯一的、倔强的连接。练剑后，她常常会提笔，在书房临帖。并非大家闺秀惯习的簪花小楷，而是笔力遒劲、锋芒暗藏的“飞白书”。笔墨挥洒间，剑意与胸中块垒，似乎也能稍稍倾泻。

这日，她临摹的是一幅前朝将军的《塞下曲》。写到“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一句时，笔锋如剑，力透纸背，一个“鞍”字的最后一笔，枯笔飞白尤为凌厉，仿佛能听见边关的风啸马嘶。

写罢，她搁下笔，静静看着那幅字。父亲密信中的“玄冥”二字，以及“京中亦现疑踪”的警告，始终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她像一只落入陌生丛林的鸟，必须竖起全身羽毛感知危险，却暂时找不到方向。

“王妃，”星遥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前院大管事来了，说是王爷书房那边，昨日雨后发现有些漏湿，需将部分书籍移出晾晒，想问问王妃这边可有空余且干燥的厢房暂存几日？王爷的意思是，若您不便，便搬到西跨院空房去。”

西跨院？那紧邻着殷瑟瑟的居所。

凌琅华几乎未加思索：“栖梧阁东厢有几间屋子空着，干燥通风，让他们搬过来便是。记得交代下去，王爷的书册要紧，小心搬运，不得有误。”

“是。”星遥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安平郡主方才派人送来几样绣品，说是给王妃赏玩，还问王妃那‘养元导引术’的图谱可画好了？她很是期待。”

殷瑟瑟的“期待”，恐怕更多的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会画，以及画的水平如何，或许还能借此再做文章。

“图谱尚未得空绘制。”凌琅华淡淡道，“绣品收下，依例回礼。告诉来人，本妃谢郡主费心，导引术之事，待闲暇时再说。”

打发了星遥，凌琅华走到窗边。父亲警告她切勿妄动，但被动等待绝非她的性格。或许，从这府邸内部，从这些看似寻常的人与事中，也能窥见一丝端倪？白沐的书房……是否也藏着某些秘密？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武者的直觉，让她后颈的汗毛轻轻竖了一下。仿佛有一道目光，曾经在某个瞬间，掠过她这片寂静的院落。是监视？还是错觉？

王府的平静晨光下，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