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宫中夜宴，是为庆祝与江湖和谈成功、两国联姻落定而设。皇室宗亲、重臣勋贵齐聚，灯火通明，笙歌曼舞。
凌琅华作为新任寒王妃，与白沐同席。她换上了正式的亲王王妃冠服，妆容精致，仪态端庄，与身旁同样盛装、神色冷淡的白沐坐在一起，远远望去，倒真像一对璧人。
殷瑟瑟亦在受邀之列，坐在稍远的女眷席中，目光不时柔柔地飘向主位的白沐，偶尔与凌琅华视线相撞，便回以一个温婉乖巧的微笑。
宴至中途，气氛正酣。忽然，一位姓王的御史端着酒杯起身，先是颂扬了一番陛下圣明、寒王功高，话锋却陡然一转：
“陛下，和谈已成，联姻亦毕，实乃社稷之福。然，臣近日听闻些许流言，心中不安，思虑再三，觉此事关乎国本，不得不于御前禀明。”
殿内乐声渐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皇帝白宸放下酒杯：“王爱卿有何事奏？”
王御史肃容道：“臣听闻，陇西一带月前曾有悍匪作乱，袭击商旅，其手法狠辣，疑似江湖手段。而遇袭商队中，恰有与北境通商之重要货品遗失。”他顿了一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凌琅华所在的方向，“更有传言，此事或与某些江湖势力近日异动有关。联姻固然示好，然若有人阳奉阴违，借联姻之便，行暗通款曲、资敌叛国之实，则不得不防啊！寒王妃出身江湖，臣恐王爷情深不察，特此冒死进言！”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指控，矛头直指凌琅华及其背后的凌云盟！暗示他们假意和亲，实则与北境敌国勾结，甚至将陇西分舵被灭的惨案（凌琅华心中一刺），扭曲成了凌云盟自己劫掠商队、资敌叛国的证据！
无数道目光，瞬间如同针尖般刺向凌琅华。惊疑、审视、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白沐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向那王御史，目光冰寒。殷瑟瑟则在人群中，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极快的光。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王御史，你所言可有证据？指控王妃，非同小可！”
“臣……臣也只是听闻流言，心中忧虑社稷，故而禀报。”王御史躬身，看似惶恐，实则将“流言”的种子当众种下，“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陇西之事确有其事，遇袭商队亦已报官。为证王妃与凌云盟清白，也为安天下之心，臣斗胆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若王妃无辜，正好还其清白，堵住悠悠众口！
好一招以退为进！看似恳请彻查以示公正，实则已将“嫌疑”牢牢钉在了凌琅华身上。若皇帝不查，显得包庇；若查，无论结果如何，这盆脏水已经泼出，凌琅华与寒王府的声誉必然受损。
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看着凌琅华，看她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发难。
白沐下颌线紧绷，正欲开口。却见身旁的凌琅华，缓缓站了起来。
她没有惊慌失色，没有疾言辩驳，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表情。她只是平静地离席，走到御阶之下，对着皇帝盈盈一拜，声音清晰稳定，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陛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大人忧心国事，其情可悯。既然大人提及陇西，提及江湖手段，提及‘流言’……”
她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坦荡地迎向皇帝，也迎向满殿文武：“臣妾自幼随父习武，亦习文。别无所长，唯手中剑，笔下字，尚可一看。既然今日盛宴，王大人又以‘江湖手段’为疑……”
她忽然转向侍立一旁的宫廷侍卫，朗声道：“可否借剑一用？”
满殿再次愕然！她这是要做什么？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颔首示意
一名侍卫将未开刃的仪仗长剑奉上。凌琅华接剑在手，掂了掂，目光扫过殿中巨大的蟠龙金柱，又看向御案旁备有的笔墨纸砚。
“陛下，殿中无贼可斩，无匪可剿。臣妾便以手中剑为笔，以这金殿之地为纸，为我凌云盟，也为臣妾自身，书一份‘陈情表’如何？”
话音刚落，不等众人反应，她身形忽动！
红色宫装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至大殿中央开阔处，手中长剑嗡然出鞘，虽未开刃，凛冽剑气却已扑面而来！她并未攻向任何人，而是以剑尖点地，身随剑走，步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剑锋过处，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竟被灌注内力的剑尖划出清晰深刻的痕迹！那不是胡乱的划痕，而是铁画银钩，笔笔分明——她在以剑刻字！
剑光纵横，衣袂翻飞。时而疾如狂风暴雨，是边塞诗的铿锵；时而缓如溪流潺潺，是述志赋的坦荡。每一笔，都带着金石之声，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与决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御座上的皇帝，包括她身旁脸色变幻的白沐，更包括远处女眷席中眼神骤然阴冷的殷瑟瑟。
谁曾见过这样的“陈情”？谁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她究竟在地上刻下了什么？这惊世骇俗的“剑书”，能否洗刷污名，震慑宵小？而这当殿舞剑书字的惊人举动，又将为她带来荣耀，还是引来更大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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