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营地，火光摇曳，将混乱与血腥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那是来自碎裂毒囊的残留。
白沐盯着凌琅华手中那黑色皮囊上诡异的“蛇瞳”图案，脸色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比手臂伤口流淌的鲜血更加苍白。那不是单纯的震惊或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深重痛楚，乃至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这表情在他那张永远冰封的脸上出现，显得格外突兀与骇人。
凌琅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异常。他果然认得！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猛地一沉，握着皮囊的手指收紧。
然而，白沐的异常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他迅速移开目光，捂住左臂伤口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却强行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对着赶来的军医和将领下令：“清理战场，统计伤亡，加强巡逻！所有接触过毒粉或有伤口异样的士兵，立即隔离查验！”
“王爷，您的伤……”副将担忧地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手臂。
“无妨，皮肉伤。”白沐打断他，但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微微不稳的气息，却出卖了他。
凌琅华站起身，将皮囊收入怀中，快步走到白沐身边。她不再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青黑色的伤口上。“伤口淬了毒，毒性很烈，正在顺血脉上行。”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丝毫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一旦侵入心脉，神仙难救。”
白沐想拒绝，想维持他王爷的威严和距离，但一股突如其来的麻痹感和心悸，让他身形晃了一下。那毒性发作之快，远超预期。
凌琅华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对副将道：“立刻送王爷回帅帐，准备清水、烈酒、干净布条和我的药箱！”语气中的命令意味，竟让那副将下意识地遵从。
帅帐内，烛火通明。白沐被扶坐在简易床榻上，脸色已有些发青。军医急匆匆赶来，查验伤口后，脸色难看：“王爷，此毒诡谲，老夫……一时辨不清毒性，恐需时间配制解药，但毒性蔓延太快……”
“出去。”凌琅华已净了手，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里面是她从江湖带来的各种解毒丹药和外伤药，琳琅满目。
军医愕然。
“王妃让你出去，没听到吗？”白沐忍着阵阵袭来的晕眩和寒意，沉声道，目光却锁在凌琅华那双快速而稳定地挑选着药材和银针的手上。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凌琅华剪开他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狰狞的伤处。青黑色已蔓延了寸许。“会有点疼，忍着。”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下一刻，她手中寒光一闪，一枚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伤口上方几处大穴，暂时减缓了血液流速。紧接着，她拿起一把在烈酒中灼烧过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剜向伤口发黑最甚处的腐肉！
剧痛让白沐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未发出更多声音，只是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他死死盯着凌琅华近在咫尺的侧脸，她专注的眼神，紧抿的唇线，稳定到可怕的手……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面目？
清创、敷上她特制的解毒药粉、包扎……她的动作流畅迅捷，带着一种久经沙场般的熟练。最后，她扶他坐正，自己盘膝坐于他身后。
“你做什么？”白沐警觉。
“毒已入血脉，药力不够。”凌琅华言简意赅，“我用内力帮你把毒性逼出来。别运气抵抗，否则两力相冲，你会伤得更重。”
不等他回应，一双温热的手掌已贴上他背心要穴。一股醇厚而柔和，却蕴含着不容小觑力量的内息，缓缓渡入他体内，引导着药力，并开始强行逼迫那阴寒诡谲的毒素从伤口渗出。
白沐身体一僵。除了年幼时师傅和后来重伤濒死时军医的救治，他从未让人，尤其是女人，如此靠近自己的要害，更遑论渡入内力。这是一种极度的信任，也是一种极度的危险。可此刻，他竟奇异地生不出抗拒之心。那渡入的内息中正平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与他体内因毒性和旧伤而常年盘踞的阴寒截然不同。
汗，从他额头大滴大滴滚落，混合着逼出的黑色毒血，浸湿了衣衫。凌琅华的额头也见了汗，脸色微微发白。这逼毒过程极耗内力与心神。
时间在沉默与煎熬中缓慢流逝。帐外风声呜咽，帐内只有两人粗重交织的呼吸声。
第一次，在这北境寒夜，在生死边缘，他们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了那层坚冰，触碰到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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