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蛇形刀垂在身侧,率先朝着来时的甬道走去。
幸存者们慌乱地动了起来。
戴眼镜的男人走在队伍中段,不时回头望向栅栏内那几具被刻意留下的、地枭的残尸,又望向头顶那七条仿佛巨兽喉管的甬道。
光,确实在变暗。
岩壁上原本微弱的、不知来源的暗沉晕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如同潮水退去,留下的只有更加浓稠、更加窒息的黑暗。
“快……再快点!”
他压低声音催促,恐惧掐住了喉咙。
茳十方没有催促,也没有回头。
甬道曲折,血腥味依旧浓重,两侧凹坑中沉睡的地枭轮廓在迅速黯淡的光线下愈发模糊,仿佛随时会睁开无数双眼睛。
“嗬……嗬……”
忽然,一个抬着昏迷孕妇的男人脚下一软,险些栽倒。旁边人急忙去扶,队伍顿时一滞。
几乎就在这停滞发生的瞬间——
“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侧上方一个凹坑中扑下,直取那摔倒的男人后颈!那是一头并未完全沉睡、或被动静惊醒的地枭,动作快如鬼魅。
茳十方甚至没有转身。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向后一甩,一点寒星激射而出!
“噗嗤。”
细微的利器入肉声。
那地枭扑在半空的身形陡然僵直,随即重重砸落在地,额头正中嵌着一枚薄如柳叶的刃片,直没至根。
队伍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茳十方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首。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愈发清冷不似凡人。
“我说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心头一凛,“掉队,我不会回头。”
茳十方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幸存的男女们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跟上。
他们在巢穴中被圈养时,每日所得的食物仅够维持不死,勉强吊着一口气。
怀有身孕的女子待遇稍好一些,但也仅是“稍好”。
此刻,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
他们咬着牙,脸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发软。
有人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却仍死死撑着一口气,踉跄着向前挪动,生怕掉队。
黑暗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前方茳十方那道模糊的黑影是唯一的方向。
直到——
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在甬道尽头隐约浮现。
不是巢穴里那种昏沉诡异的光,而是……属于外界的、稀薄却清新的微光。
“光……是光!”
有人哽咽出声。
人群骤然爆发出压抑的抽泣与喘息,原本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竟又生出一股力气,连拖带拽地朝着那点亮光涌去。
终于……
出来了。
可当众人跌跌撞撞地冲出甬道,彻底暴露在眼前的景象,却让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骤然冻结成冰。
他们确实逃离了那个腐肉般的巢穴,却并未回到人间。
面前,是一道深不见底、宽度惊人的断崖鸿沟。黑暗在脚下翻涌,仿佛巨兽的喉咙。
而对岸——
聂九罗、蒋百川等南山猎人早已察觉动静,严阵以待。他们本以为又是地枭来袭,却不曾想,甬道中涌出的竟是一群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人类。
还有……腹部明显隆起的女子。
山强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微张,半晌才挤出声音:“不是……地枭窝里,怎么会有活人?这怎么可能!”
炎拓瞳孔骤缩,猛地想起林伶——被林喜柔带在身边妹妹,顿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蒋百川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死死盯着对岸那群瑟瑟发抖的幸存者,尤其是那几个孕妇,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隆起。他转向茳十方,声音沉得吓人:
“妖刀,这是怎么回事?”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深入巢穴“清理”,带出来的……竟是活人。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茳十方的声音隔着断崖传来,清晰而冰冷。
“他们是‘血囊’——被地枭圈养在巢穴里的活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对岸神情各异的南山猎人:
“人,先交给你们。”
“我,”她说着,已侧过身,重新面向那条涌出黑暗的甬道,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不耐的冷冽,“还没清理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影已如一道折返的黑色闪电,再次没入甬道深处的黑暗之中。
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留给对岸众人丝毫反应或追问的余地。
断崖边,只余下二十余名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与对岸一众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南山猎人,隔着深渊无声对峙。
风从崖底呼啸而上,卷起血腥与尘埃。
蒋百川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沉凝。他盯着那几个被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孕妇,又望了望茳十方消失的洞口,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