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个周六,天气突然转阴。沈晚离开图书馆时,才发现外面已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砸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溅起白色的水花。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下来。
她没带伞,站在屋檐下有些无措。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图书馆里的人陆续离开,有伞的撑开伞走入雨幕,没伞的打电话求援,或者干脆冲进雨里。
正当她犹豫是等雨停还是冒雨跑去公交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没带伞?”
沈晚转过头,陈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他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是那种简单的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
“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小,几乎被雨声淹没。
“一起走吧,顺路。”他说。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沈晚的心跳如擂鼓。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挪进他的伞下。
伞下的空间忽然变得逼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热——他们的肩膀没有碰到,保持着大约五厘米的距离,可这已经是有史以来最近的一次。他的气息将她包围,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和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密集而有力,像千万颗小石子敲击着鼓面。周围是潮湿的、泥土和青草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清新气息,还有远处汽车驶过积水路面时溅起的水声。世界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伞下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宇宙。
他们沉默地走着,步伐不自觉地调整到一致的频率。沈晚走得格外小心,生怕碰到他。她的眼睛盯着脚下的水洼,看雨滴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每一次他为了避开积水而微微调整方向,她的心就跟着提起来,又落下去。
他的伞明显向她这边倾斜。她注意到他的左肩,校服外套已经湿了一小块,颜色变深。她想说“伞往你那边去一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那段从图书馆到公交站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在沈晚的记忆里被无限拉长、放慢。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他握伞的手指骨节,伞柄上磨损的痕迹,他走路时鞋底与湿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形成的水帘。
她希望雨不要停,路再长一点,这有限而珍贵的靠近能够持续得久一些。
可终究还是到了公交站。雨幕中,23路公交车的轮廓渐渐清晰。
“谢谢你。”她再次道谢,声音比刚才更轻,像羽毛飘落。
“不客气。”他淡淡回应,还是那三个字,标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公交车停下,车门打开。沈晚快步跑上车,刷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她看到陈默撑着那把黑伞,转身朝反方向走去——他家其实和她并不顺路,他刚才绕路了。
她的左肩,校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那是他刚才让进来的雨。她伸手摸了摸那片湿润,指尖微凉,心里却涌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那晚,她在草稿纸上写下:“11月22日,周六,大雨。第一次和他共用一把伞。伞是黑色的,很大。他的左肩湿了。我们走了9分37秒(我偷偷计时了)。他说‘不客气’。PS:他绕路了,其实不顺路。”
写完这些字,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很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