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异国的第一个冬天

第十一章 异国的第一个冬天

陆景阑跪在纽约公寓的地板上，膝盖抵着冰凉的实木地板，寒气顺着羊毛裤的缝隙往上钻。

他指尖刚触到行李箱最后一格的绒布衬里，就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那触感熟悉又清晰，让他瞬间停下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叠在上面的毛衣，指尖勾住那截露出的塑料瓶盖，慢慢把消毒水拎了出来。

瓶身裹着一层米白色薄绒布，是出发前他特意找母亲要的，边角处还用同色线缝了个小小的十字结，就怕长途飞行的颠簸磨花瓶身标签。

他捏着瓶身转了转，透过绒布能摸到标签上模糊的字迹，那是云舒然递给他时，超市包装上印着的“医用消毒”字样，此刻却像烫在掌心的印记，让他指尖泛热。

窗外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公寓里的暖气还没通，空调吹出来的风带着凉意，他裹着厚重的驼色羊毛外套，领口的围巾绕了两圈，却还是觉得冷——直到指尖触到消毒水瓶身，那点被体温焐热的温度，才顺着指尖慢慢传到心口。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弯腰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放任何杂物，只有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暗格。

暗格是他昨晚用螺丝刀一点点撬开的，原本锋利的木边被砂纸磨得光滑，刚好能放下三样东西，不大不小，像为它们量身定做的小盒子。

他先把消毒水放进去，瓶底与木板接触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包创可贴，蓝色包装上的小雏菊图案已经有些褪色，花瓣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却和云舒然塞给他时的模样——那天她把创可贴递过来时，指尖还捏着包装的一角，说“这个贴上去不疼”；最后，他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出那块泛黄的旧纱布，纱布边角处还留着褐色的药水痕迹，是当年他摔破膝盖后，云舒然帮他包扎好，他趁她不注意偷偷撕下来的一小块。

三样东西在暗格里排得整整齐齐，消毒水在中间，创可贴和纱布分在两边，像把那个南方夏日的片段，妥帖地封存在这方寸之间，隔绝了纽约的寒冷与陌生。

墙上的时钟刚过七点，指针“咔嗒”跳了一格，手机就准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陆景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立刻传来父亲的声音，裹着跨国线路的电流杂音，背景里还能听到隐约的商业会谈声，却丝毫不减语气里的严厉：“下周末的商业

模拟赛，我已经跟MIT的教授打过招呼，你必须拿第一。

这不仅是学分的问题，对你以后进华尔街投行、积累人脉至关重要，明白吗？”

陆景阑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暗格里的旧纱布上，仿佛还能想起夏天那个傍晚，云舒然蹲在他身边，指尖轻轻按在纱布上调整位置的力度，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触到皮肤时带着点痒意。

他喉结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我不想去投行”咽了回去，只轻声应了句“知道了”。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嗡嗡”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某种单调的背景音。

陆景阑没有起身，就那样趴在书桌上，把额头抵在冰凉的书桌面板上，鼻尖萦绕着从暗格里飘出来的消毒水淡淡的气息——那味道不算好闻，却带着记忆里的温度。

他闭着眼，脑海里突然清晰地浮现出七年前的画面：南方的夏末，巷尾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空气里满是甜香。

云舒然举着创可贴朝他跑过来，蓝白相间的校服裙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细碎的叶片。

她在他面前停下，递东西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那点温度带着夏末阳光的暖意，轻轻落在他的皮肤上。

陆景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想抓住什么。

他知道，纽约的冬天很冷，钢铁森林里的人很陌生，父亲的期待像座山压在肩上，可只要想起那点温度，想起暗格里的三样东西，他就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是暖的。

那是他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能攥住的温暖，是支撑他熬过无数个寒冷夜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