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旧纱布上的钢笔字

第十三章 旧纱布上的钢笔字

期中考试最后一门的铃声在图书馆穹顶下回荡时，纽约的暮色已经漫过了曼哈顿的摩天大楼。

陆景阑抱着一摞厚重的笔记，脚步轻快地穿过空荡的走廊——比起公寓里父亲随时可能打来的“查岗”电话，这里暖烘烘的暖气和落地窗外的雪景，更让他觉得安心。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老位置，那是图书馆里少有的能看到街景的角落，桌面被无数人磨得光滑，阳光好的时候，会有光斑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他放下笔记，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铁盒是母亲送他出国时给的，原本装着润喉糖，现在却成了他最珍贵的“收藏盒”。

他轻轻拧开铁盒盖子，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绒布，绒布上静静躺着三样东西：半瓶消毒水、一包创可贴，还有那块泛黄的旧纱布。

陆景阑指尖捏着纱布的边角，轻轻把它摊在笔记本上，纱布上褐色的药水痕迹已经有些发黑，却依旧能清晰看出当年包扎的褶皱——这是七年前云舒然帮他处理膝盖伤口时用过的纱布，他趁她转身收拾药箱时，偷偷撕下来一小块，藏了这么多年。

台灯的光落在笔记本上，陆景阑握着钢笔，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写下金融理论的重点。

突然，他手肘不小心撞到桌角，钢笔“啪嗒”一声摔在桌面上，黑色墨水顺着桌面的木纹漫开，像一条小小的墨色溪流，刚好溅在摊开的纱布上。

陆景阑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抽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纱布上的墨渍，指尖蹭过纱布边缘时，却触到了一点异样的粗糙感——不是药水干涸后形成的硬痂，反而像是笔尖划过布料留下的纹路。

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把纱布轻轻拎起来，举到台灯下。

灯光从纱布背后透过来，让布料变得有些透明，陆景阑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眼睛都看酸了，才在纱布最边缘、靠近褶皱的地方，看清了一个极浅的钢笔字：那是一个小小的“舒”字，笔画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藏在纱布的纹理里，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那一瞬间，陆景阑的指尖突然开始发烫，心脏跳得像要撞开胸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眯着眼睛，凑得更近了些，反复确认那个字的笔画——横、竖、横折、横、竖、撇、点、横撇、竖钩、横，确实是“舒”字，是云舒然的名字里的那个“舒”。

脑海里突然闪过七年前的画面：南方夏末的傍晚，巷尾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空气里满是甜香，云舒然蹲在他身边，手里捏着纱布，另一只手悄悄藏在身后，好像确实低头在什么东西上写过字，当时他膝盖疼得厉害，只顾着盯着她蹙起的眉头，听她轻声说“忍一忍，很快就好”，根本没在意她其他的动作。

原来她早就把名字留在了这里。

不是刻意的宣告，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约定，更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被她悄悄埋在这块纱布里，等着他在多年后的异国他乡，偶然发现。

陆景阑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个“舒”字，仿佛还能感受到云舒然当年写字时，笔尖落在纱布上的力度，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在走廊里响起时，陆景阑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纱布叠好，放进常看的《金融市场学》课本里，课本的扉页原本一片空白，他握着钢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等我”。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像在他心里立下了一个沉甸甸的承诺——等他学好本事，等他能自己做主，就回国找云舒然。

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带着冬日的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碎雪，落在他的围巾上。

陆景阑把课本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课本里的纱布隔着纸张，传来一点微弱的存在感，却让他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霓虹，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原来这么多年，云舒然早就用她的方式，给了他一份无声的约定，而他要做的，就是朝着这个约定，一步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