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遇

入夏的风总裹着老槐的潮气，卷过青石板缝里的狗尾巴草时，带起碎碎的响。江渝蹲在巷口的旧杂货铺前，指尖捻着颗薄荷糖，看玻璃罐里的糖纸在夕光里泛着浅金——他刚转来这个被梧桐树罩得发绿的老城区高中，校服领口还沾着新熨的折痕，书包带也绷得比别人紧些。

“让开。”

身后忽然落了个声音，像冰棱敲在旧瓷碗上，冷得没什么温度。江渝回头时，撞进一双浸在槐影里的眼睛，对方校服扣子松了两颗，小臂上还洇着点刚擦过的红，校服裤脚卷到脚踝，露出沾着泥点的白球鞋。

是陆清和。

这名字江渝在教务处听过，是这片区出了名的“刺头”，据说能把隔壁职高的人堵在巷子里揍，也能在物理竞赛拿全市第一。此刻这人正把搭在肩上的外套往臂弯里一甩，露出校服底下沾了灰的白T恤，眼神扫过江渝手里的糖罐，眉梢挑了挑：“新来的？挡路了。”

江渝往旁边挪了挪，薄荷糖在掌心里化出黏黏的汗。陆清和没再看他，径直走进杂货铺，敲了敲柜台：“老样子，冰可乐。”老板从里间探出头，看见他小臂的红，啧了一声：“又跟人动手了？你这胳膊……”

“小事。”陆清和接过可乐，拉环“啪”的一声响，气泡涌出来时，他余光扫到还蹲在门口的江渝，忽然把刚咬开的可乐递过去：“请的，谢你让路。”

江渝愣了愣，抬头时看见对方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灰，喉结动了动，没接：“不用，我……”

“拿着。”陆清和的语气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可乐罐上的水珠沾了江渝的指尖，凉得他缩了缩手。等他反应过来时，陆清和已经抄着外套拐进了巷尾，槐影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晚自习的铃响时，江渝抱着新发的练习册往教室走，路过楼梯拐角时，听见有人在吵——是陆清和，正把一个男生抵在墙上，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眼神里的冷意比下午更甚：“再说一遍？”

那男生吓得脸发白，旁边有人拉架：“清和，别闹了，老师来了……”

陆清和嗤笑一声，松开手时，余光瞥见站在楼梯口的江渝，顿了顿，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路过江渝身边时，扔下句轻飘飘的话：“新同学，少管闲事。”

江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手里的练习册角被捏得发皱。晚自习时，他发现陆清和就坐在他斜后方，正把物理卷子里的压轴题用红笔勾出来，笔锋扫过纸面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力道。

下课铃响时，江渝收拾书包，忽然看见桌肚里多了罐没开封的薄荷糖，糖纸是他下午看的那种浅金色。他回头看陆清和，对方正把外套往肩上一搭，看见他的目光，挑了挑眉，没说话，推门走进了老巷的夜色里。

巷尾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把陆清和的影子揉进槐影里，江渝捏着那罐薄荷糖，听见风卷着老槐的叶子响，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