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俞姝独自在藏书阁查资料。
她借了几本北境的地方志,还有前朝的史书杂记。坐在窗边的位置,一本本翻看。阳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格子的光影。
《前朝遗闻录》就摊在手边。她翻到中间一页,看见一段记载:“镜台,前朝秘监,掌山河图录、边防机要。靖康三年毁于大火,主事者十七人皆殁。有传言,秘录未焚尽,流散民间。”
她指尖在这段话上停留。靖康三年——那是三十七年前。母亲当时应该还是个少女。
继续往后翻,又看到一段:“观星阁,镜台附属。大火后荒废,时有异闻。咸安年间,有巡夜吏见阁中灯火,近之则灭。疑有遗孤藏匿。”
俞姝呼吸微顿。母亲常去观星阁,难道真是去会什么人?或者,母亲自己就是……
她不敢往下想。
阁内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俞姝抬头,看见丁程鑫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几卷书,神色如常,仿佛从未离开过书院。
丁程鑫“俞小姐。”
他在对面坐下,将书放在桌上。
丁程鑫“听说游学名单定了。”
俞姝“丁公子回来了?”
俞姝合上手边的书。
丁程鑫“今早刚回。”
丁程鑫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疲惫。
丁程鑫“北境那边风土与京城大不相同。俞小姐此去,要多备些厚衣裳。”
他语气自然,像长辈嘱咐晚辈。但俞姝注意到,他手指在书卷上轻轻敲击,节奏有些不稳。
俞姝“丁公子去北境做什么?”
丁程鑫“替山长办些事。”
丁程鑫答得流畅且自然。
丁程鑫“书院在北境有几个旧识,山长托我去拜访,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游学考察的地方。”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推过来。
丁程鑫“这个,给俞小姐。”
俞姝打开布袋,里面是几块黑色的石头,表面光滑,透着隐隐的金属光泽。
丁程鑫“北境特产的铁矿石。”
丁程鑫“雁门关外出产这个。你父亲驻守的地方,地下都是这种石头。”
俞姝拿起一块,沉甸甸的,冰凉坚硬。
俞姝“多谢丁公子。”
丁程鑫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欲言又止的东西,有挣扎,有不忍,最后都归于平静。
丁程鑫“俞小姐,”
丁程鑫“北境之行,万事小心。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看见比看见好。”
这话他之前说过。但这次,俞姝听出了不同的意味——那不是警告,更像是劝告,是一个知情者的劝告。
俞姝“丁公子知道什么?”
丁程鑫“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有些浑水,不该蹚。”
他说完走了,青衫背影在书架间穿行,很快消失不见。
俞姝握紧手中的铁矿石,棱角硌着掌心,微微生疼。
晚膳时分,疏影斋来了位不速之客。
俞姝刚回房,就看见院里站着个人。暮色中,那人身形挺拔如松,是严浩翔。
俞姝“严公子?”
严浩翔转身,手里拿着个长条木匣:“我兄长托我送来的。”
俞姝接过,打开木匣。里面是卷极精细的舆图,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张都要详尽。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甚至还有标注着驻军位置的记号。
俞姝“这是……”
严浩翔“兵部存档的北境边防图副本。”
严浩翔“我兄长抄录了整整三夜。”
俞姝抬眼看他。暮色渐浓,严浩翔的脸在昏暗光线中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过火的剑。
俞姝“为什么?”
严浩翔“不为什么。”
严浩翔“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
俞姝“什么人情?”
严浩翔没有回答。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侧过头说。
严浩翔“对了,我兄长查到一件事。工部去年那笔修堤的款项,最终流向了一个叫丰裕号的商行。这商行表面上做粮食生意,实际控制人是……”
俞姝“是谁?”
严浩翔“宋亚轩的叔父。”
暮色完全降下来,院里灯笼还没点上。严浩翔的身影融进黑暗里,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严浩翔“俞小姐,宋家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北境之行,离他远点。”
他走了,脚步声在青石路上渐行渐远。
俞姝抱着木匣站在院中,夜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她想起宋亚轩温雅的笑,想起他送的《前朝遗闻录》,想起张真源说的练家子步法。
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