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鼎集团总部,综合管理部经理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石远霖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紧绷的侧影。白祥垂首站在办公桌前,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沉默,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终于,石远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怒火,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失望。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白祥,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悸的力量。
“为了一个所谓的女朋友,”石远霖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却字字如锤,敲在白祥心上,“你真是什么都不想要了。”
白祥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辩解什么,却被石远霖的眼神逼了回去。
“我们的师徒情谊,你不要了。”石远霖一步步走近,语速不快,却带着千钧重压,“你的职业生涯,你也不要了。”
他停在白祥面前,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却没有递过去,只是用指尖点了点。“原本,我已经向陆总、向集团领导据理力争,破格推荐。你可以不用参加这次竞争激烈的管理人员晋升考试,直接调任你家乡新成立的分公司,担任综合部副经理。让你可以就近照顾父母,成全你的孝心,也让你在职位上再进一步。”
石远霖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我甚至想好了,等你过去站稳脚跟,怎么帮你在当地安家,怎么让你未来的路走得更顺。我石远霖,自问对你,算是倾囊相授,为你铺路搭桥,尽了师傅的本分,也存了几分私心,希望你能成器,能超越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白祥心底:“可我翻回头来,得到的就是你这么回报我的?你听信谗言,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所谓‘理解’,就忘了谁才是真心为你谋划!你做的这件蠢事(他甚至不愿用‘错事’这个词,仿佛玷污了‘错误’本身),差点让整个综合部的年终考评泡汤,让所有人一年的努力因为你一个人的糊涂而蒙上污点!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几个老同事及时发现补救,后果有多严重?”
白祥浑身一颤,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做的“那件事”——因为贺阳堂妹的几句抱怨和贺阳看似无意的“点拨”,他竟在提交给集团的一份重要汇总数据中,故意模糊了一个对贺阳堂妹所在文化公司不利的细节,险些导致集团对下属单位的评估出现重大偏差。他当时只觉得是帮女友所在部门一个小忙,顺便“证明”自己并非完全听命于石远霖,却根本没意识到其严重性。
“那个女孩,”石远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享受通过你能影响到综合部经理徒弟带来的那点可怜的虚荣。你和贺阳,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一个包藏祸心,倒是绝配。”
“师傅,我……”白祥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别叫我师傅!”石远霖厉声打断,这是今天他第一次提高音量,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痛心,“白祥,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我恶心自己看错了人,更恶心你为了那点可笑的‘爱情’,就能毫不犹豫地把真心对你好的人踩在脚下!”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白祥胸口,让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石远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他拿起笔,在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上签下名字,推到桌沿。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也是看在你家乡父母年迈,和你过去确实努力过的份上。”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已这里的基层员工身份——记住,是撤销你所有职务,降为普通员工——调往你家乡的分公司,担任综合部主管。这是我为你争取的,最后的情分。到了那边,是沉是浮,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将调令轻轻推向白祥:“从此,你我师徒情谊,两清。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石远霖,也再没有你这个学生。出去。”
说完,石远霖决绝地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留给白祥一个冰冷而孤绝的背影。他甚至不愿再多看白祥一眼。
白祥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份调令,又看看石远霖的背影,巨大的羞辱、恐慌、还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交织在一起,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他最终只是机械地拿起调令,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他甚至没有完全理解“撤销职务、降为普通员工”再去担任“主管”背后,石远霖为他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做了多少斡旋,才保住了他一个“主管”的职位和未来的可能性。他只觉得石远霖最后的话太过绝情,手段太过严厉,是在故意针对他、打压他。一股怨气,混合着年轻人的固执和糊涂,在他心中滋生。他带着这股气,收拾了个人物品,当天就离开了总部,踏上了返回家乡的列车。
石远霖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夺目,却照不亮他心中的晦暗。亲手斩断一段自己寄予厚望的师徒情分,那种感觉,如同割肉般疼痛。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暗示、明示、谈心,一次次拉他,可白祥却一步步走向别人挖好的陷阱。
下班时间过了很久,梁永孟推开石远霖办公室的门,探进头来。他早就从部门压抑的气氛和零星传闻中猜到出了大事。看到石远霖独自站在暗影里的身影,他叹了口气,走进来,顺手开了灯。
“怎么了这是?脸臭得跟被人欠了几百万似的。”梁永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尽量轻松。
石远霖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坐回椅子上,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没有过多渲染,但其中的失望和痛心,梁永孟听得明明白白。
“妈的,贺阳这个王八蛋!还有那个白祥,看着挺聪明个小伙子,怎么是个猪脑子!”梁永孟一听就火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石远霖苦笑一下,没说话。
梁永孟看着好友的样子,火气慢慢压了下去,转为心疼和开导:“远霖,为这种人不值当生气。你对他仁至义尽了。你想想,要不是你最后保他一下,他直接被开除,在这个行业里就臭了,这辈子都难翻身!你现在给他留了条路,虽然降了职,但好歹是个主管岗位,回家乡重新开始,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他自己糊涂,看不明白,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我不是生气,”石远霖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是失望。我以为……他能不一样的。”
“我懂,我懂。”梁永孟拍拍他的肩膀,“你看重他,培养他,结果他反过来捅你一刀,换谁都寒心。但这真不是你的错。你石远霖对人,对工作,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综合部让你带得铁板一块,业绩有目共睹,上面哪个不夸你?不能因为一颗歪脖子树,就否定了整片森林啊。”
他给石远霖倒了杯水,继续道:“要我说,这事未必是坏事。早点看清一个人,总比将来在更关键的时候被他背后插刀强!你这叫及时止损!至于贺阳,那小子蹦跶不了多久,他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迟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着死党絮絮叨叨的安慰和充满烟火气的分析,石远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是啊,路是自己选的,他尽了师者的责任,问心无愧。至于白祥能否醒悟,贺阳有何下场,那是他们各自的造化。
“走吧,”石远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喝酒去。我请客。”
“这就对了嘛!”梁永孟咧嘴一笑,“天塌不下来!兄弟陪你喝个痛快,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你石远霖还是那个能扛事、有担当的石经理!”
夜色中,两人并肩走出大厦。石远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办公楼层,那里有他倾注心血的事业和团队。一时的挫折和背叛,不会击垮他。擦亮眼睛,继续前行,守护好值得守护的人和事,才是他石远霖的风格。只是心中那处关于“师徒”的柔软角落,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