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夏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决绝后的虚脱回到公寓楼下时,雨已经小了些,但寒意却更甚。她站在楼道口,看着感应灯亮起,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颊和脖子上,狼狈不堪。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桑榆站在门口,额上还缠着绷带,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他一眼就看到她湿漉漉的样子,眉头立刻蹙紧,二话不说,将她拉进屋里。
“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带了伞吗?” 桑榆的声音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他快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凉意,然后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那温度低得吓人。
白知夏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拉着。
桑榆也没再追问,他能感觉到她情绪不对,身上还带着一种……近乎决裂后的疲惫与冷意。他把她领到浴室门口,从里面拿出干爽的大毛巾,裹住她,又拿来她的睡衣。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擦干,我去拿吹风机。” 他语气不容置疑,动作却异常轻柔。
白知夏机械地照做。等她换好干爽的睡衣,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桑榆已经拿着吹风机,在客厅沙发旁等着了。
“坐下。” 他示意她坐在沙发前的矮凳上。
白知夏依言坐下。桑榆插上电源,调好温和的风力和温度,站在她身后,开始帮她吹头发。暖风嗡嗡作响,他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小心地避免碰到她的头皮,动作熟练而温柔。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和窗外细微的雨声。
桑榆大致猜到她去了哪里,见了谁。额头的伤,张延的告知,她反常的淋雨归来,还有此刻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决绝气息……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疤再次被撕开,需要的不是追问,而是无声的陪伴和接纳。
头发渐渐吹干,变得蓬松柔软。桑榆关掉吹风机,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白知夏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桑榆。”
“嗯?”
“我……跟他们说清楚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来打扰我们了。”
桑榆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他弯下腰,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还带着暖意的发顶。
“嗯。” 他只应了一个字,手臂收紧,是一个全然的、支持的拥抱。“做得好。”
他知道,对她而言,迈出这一步,说出那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又意味着与过去怎样的割裂。他心疼,也为她终于能为自己划清界限而感到欣慰。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太安稳。桑榆是因为头上的伤隐隐作痛,而白知夏,则是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和深埋心底的旧伤被触动。
深夜,万籁俱寂。
桑榆在客厅沙发浅眠,忽然听到极其轻微的开门声。他立刻警醒,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白知夏的房门被推开。
她又梦游了。
但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她没有漫无目的地行走,也没有重复擦拭的动作。她只是慢慢地走出来,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是睁着的,却空洞无神,只是……有两行清泪,正无声地、持续地从她眼角滑落。
桑榆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发紧。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缓缓从沙发上坐起身,眼神复杂地、近乎心痛地看着月光下流泪的她。那些泪水,是为谁而流?为过去的伤害?还是为这些年独自承受的一切?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的找到她。
白知夏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桑榆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桑榆屏住呼吸。
她在桑榆面前停下,低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泪水依旧在流。
然后,她忽然俯下身,伸出手臂,轻轻地、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寻求安慰的姿态,抱住了桑榆。
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肩膀,脸颊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睡衣领口。身体微微颤抖着。
桑榆僵住了几秒,随即,心中涌起滔天的巨浪般的疼惜。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回抱住,手臂用力,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悲伤和不安都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
过了许久,他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却又怕触痛她的问题。这个问题,无关今晚,却关乎她独自走过的、他缺席的所有岁月:
“白知夏……” 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歉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夜里,却重若千钧。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询问,而是一把钥匙,试图打开她封闭的心门,去触碰那些他未曾参与、却无比惦念的时光里的伤痕与孤独。
怀里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凶了。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去,仿佛这个拥抱,就是她对那个问题,唯一的、也是全部的答案。
不好。一点也不好。
但幸好,现在有你在了。
桑榆明白了。他闭上眼睛,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缺失的守护,都在这一刻补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