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凯莉就醒了。
农家院的公鸡刚叫过第一遍，窗外还是一片青灰色的晨光。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推门走到院子里。
老妇人已经在灶房生火，炊烟袅袅升起，混进晨雾里。看到凯莉，她笑着招呼：“姑娘起这么早？早饭还得等会儿。”
“没事，我走走。”凯莉微笑回应，缓步走出小院。
村外的田野笼罩在薄雾中，稻禾上挂满露珠，在微光中像撒了一地碎钻。远处官道上已经有早起赶路的车马声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
凯莉沿着田埂慢慢走，看似在散步，实则神识早已展开，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三百丈外，官道旁的茶棚里，有两个伪装成脚夫的修士在吃早点——修为筑基后期，气息内敛，但腰间的玉佩是天机阁外门弟子的制式。
两百丈处，村口那棵老槐树上，藏着一个擅长隐匿的暗哨——金丹初期，用的敛息术很精妙，但在她的星辰感知下还是露出了破绽。
五十丈，田埂拐角处，有个正在“除草”的老农——手上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脚下的步伐是标准的青冥剑宗基础步法。
三方人马，三个方向。
天机阁、青冥剑宗、还有...第三股势力，暂时分不清是哪派的。
都冲着她来的。
凯莉神色不变，继续慢悠悠地走着，甚至还弯腰摘了朵田边的野花，放在鼻尖轻嗅。晨露沾湿了她的指尖，清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这些暗哨只是监视，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看来她回天机阁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各派都想在第一时间掌握她的动向。
也好。
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水浑了，才好摸鱼。
在田埂上绕了一圈，凯莉回到农家院。早饭已经好了，简单的白粥、咸菜、还有老妇人特意煎的鸡蛋饼。
雷狮和卡米尔也已经起来，三人围坐在院中的小木桌旁吃饭。
“今天就能进天机阁地界了。”雷狮喝着粥，“到了之后，我送你去山门，然后我和卡米尔就撤。”
“不进去坐坐？”凯莉抬眼。
“天机阁不欢迎血煞教的人。”雷狮说得直白，“而且我进去，只会给你添麻烦。”
这倒是实话。天机阁虽号称中立，但明面上还是要和魔道保持距离的。雷狮若大摇大摆地进去，那些本就对她不满的长老，更有理由发难了。
“那你们接下来去哪？”
“回血煞教总坛。”雷狮放下碗，“二长老这次的手伸得太长，我得回去清理门户。不然下次再见，可能就是我被他追杀了。”
他说得轻松，但凯莉听出了其中的凶险。血煞教内斗向来残酷，失败者的下场比死更惨。
“需要帮忙吗？”她问。
雷狮挑眉：“你？来血煞教帮我打架？”
“情报支援。”凯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这里面是二长老最近三年所有公开活动的记录，还有一些他暗中培植势力的线索。虽然不全，但应该有用。”
雷狮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眼中闪过惊讶：“你什么时候查的？”
“路上。”凯莉轻描淡写，“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是老骨头在她调息时整理的。天机阁的情报网四通八达，查一个血煞教长老的公开行踪，不算难事。
雷狮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凯莉，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算计。”
“不多，”凯莉也笑，“刚好够用。”
卡米尔安静地吃着饭，帽檐压得很低，但凯莉注意到，他的机械臂在桌下微微调整着角度——那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
这个少年，比他大哥更警惕。
饭后，三人辞别老夫妇，继续上路。
越往东走，官道越宽阔，路旁的村镇也越繁华。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那是天机阁所在的“星陨山脉”，因千年前有天外陨铁坠落于此而得名。
山脉脚下，有个热闹的集镇，名为“观星镇”。这里是进入天机阁地界前的最后一站，也是各方势力混杂之处。
三人牵着马走进镇子时，立刻引来了无数目光。
雷狮的紫发和背后的巨锤太显眼，凯莉的天机阁服饰也让人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再加上卡米尔那特殊的机械臂...
“看，是天机阁的凯莉师姐！”
“她旁边那个...是血煞教的雷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听说凯莉师姐这次在南疆闹出了大事...”
“小声点，别被听见...”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凯莉神色如常，甚至对几个认出她的天机阁外门弟子点头微笑。雷狮则完全不在意那些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卡米尔默默跟在后面，机械臂的探测装置全开，扫描着周围每一个人。
三人找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楼吃饭。二楼临窗的位置，能看见远处的星陨山脉，也能看见楼下街道上来往的人群。
饭菜上桌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青冥剑宗服饰的年轻修士走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容貌俊朗的青年，腰间佩剑，气质出众。他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凯莉，眼中闪过惊喜，快步走过来。
“凯莉师妹！”青年笑着打招呼，“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凯莉抬眼，认出了来人——青冥剑宗内门弟子，林清河，金丹中期修为，是掌门一脉的嫡传。之前在天缘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但不算熟。
“林师兄。”她礼貌地点头。
林清河的目光在雷狮身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笑容：“听说师妹这次在南疆遇险，还受了伤？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凯莉语气平淡。
“那就好。”林清河在桌边站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其实我这次来，是奉掌门之命，专程来接师妹的。格瑞师弟已经先一步回剑宗复命，掌门让我护送师妹回天机阁，顺便...有些事想和师妹商量。”
专程来接？
凯莉心中冷笑。青冥剑宗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天机阁弟子的安危了？怕不是想从她这里套取千蛛谷之行的详细情报，或者...打探她手里关于鬼狐天冲的线索。
“不劳烦林师兄了。”她婉拒，“我已经到了天机阁地界，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林清河坚持，“掌门特意交代，一定要亲自护送。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有几个小门派的弟子失踪了，据说可能和傀儡门有关。师妹独自赶路，太危险了。”
这是威胁，还是提醒？
凯莉看向雷狮。雷狮正自顾自地吃着菜，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那是随时准备动手的征兆。
“林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凯莉站起身，“不过我习惯一个人走。告辞。”
她说完就要离开。
林清河突然伸手拦住她：“师妹何必这么着急？既然遇到了，不如坐下来聊聊。关于千蛛谷的事，掌门很感兴趣，也想听听师妹的见解。”
他的手搭在凯莉肩头，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灵力，想要强行将她按回座位。
但下一瞬，他的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
雷狮不知何时已经站起，紫色的眼睛里跳动着危险的光芒：“她说了，习惯一个人走。”
林清河脸色一变，想要抽手，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他下意识运转灵力，手腕处剑意迸发，想要震开雷狮的手。
但雷狮的手上雷光一闪，轻易碾碎了那股剑意。
“青冥剑宗的小子，”雷狮的声音很冷，“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问过我了吗？”
“你的人？”林清河眼中闪过怒色，“凯莉师妹是天机阁弟子，什么时候成你血煞教的人了？”
“我说是，就是。”雷狮松开手，但气势更盛，“再拦路，我不介意让你躺着回青冥剑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酒楼里的其他食客纷纷起身退开，生怕被殃及池鱼。几个青冥剑宗的弟子也围了上来，手按剑柄。
卡米尔的机械臂已经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攻击符文。
凯莉站在两人中间，神色平静。她抬手，轻轻按在雷狮的手臂上：“雷狮，算了。”
然后又看向林清河：“林师兄，请回吧。告诉掌门，该说的，格瑞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谁来问都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但话里的分量很重。
林清河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好，既然师妹坚持，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掌门让我转告师妹，青冥仙剑的邪灵已经苏醒七成，最多一个月，就会彻底破封。到时候，需要星辰之力净化。师妹是唯一人选，剑宗...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后退两步，拱手：“告辞。”
带着几个师弟，转身下楼。
凯莉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一个月...
时间比她想的更紧迫。
“那小子说什么了？”雷狮问。
“没什么。”凯莉摇头，重新坐下，“吃饭吧，吃完就出发。”
接下来的饭吃得有些沉默。雷狮没再问，但显然在思考什么。卡米尔更是全程警惕，机械臂的探测范围扩展到最大。
饭后，三人离开观星镇，继续向东。
出了镇子，雷狮突然开口：“凯莉。”
“嗯？”
“青冥剑宗想要你帮忙净化邪灵？”
凯莉没否认：“算是吧。”
“你会去吗？”
“不知道。”凯莉诚实地说，“要看代价是什么。”
雷狮沉默片刻：“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血煞教虽然和青冥剑宗不对付，但搅黄他们的事，我很乐意。”
凯莉笑了：“好。”
又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巍峨的山门。白玉雕成的牌坊上刻着三个大字：天机阁。牌坊后是蜿蜒向上的石阶，直通云雾缭绕的山巅。
到了。
凯莉勒住马，看向雷狮和卡米尔：“就到这里吧。”
雷狮点头，从马背上跳下来：“那我们走了。”
“保重。”凯莉也下马。
雷狮走了两步，又回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扔给她：“这个给你。”
凯莉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还有一小瓶血煞教特制的疗伤丹药。
“糖是路上买的，丹药是备用的。”雷狮说得随意，“省得你下次又弄得一身伤，还得我救。”
凯莉握紧布袋，嘴角微扬：“谢了。”
“走了。”雷狮翻身上马，不再回头。
卡米尔对凯莉点头致意，也上马跟上。
两匹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凯莉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转身走向山门。
守山弟子看到她，立刻行礼：“大师姐！”
“嗯。”凯莉点头，“阁主在吗？”
“在星陨殿，三师兄也在，说等您回来立刻去见。”
凯莉没耽搁，直接踏上石阶。
石阶很长，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是天机阁对弟子的第一道考验。寻常弟子要走小半天，但凯莉运起身法，如履平地，不到一炷香时间就登上了山巅。
天机阁建在星陨山脉的主峰上，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最高处是星陨殿，是阁主和处理重大事务的地方。
凯莉走进星陨殿时，殿内已经坐着三个人。
正中的主位上，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眼神深邃，正是天机阁现任阁主，苏星河。
左侧坐着三师兄，苏文轩，是阁主的亲传弟子，也是凯莉在天机阁最信任的人之一。
右侧...是个凯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太虚观，安莉洁。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道袍，手中托着冰球，闭目静坐，仿佛与世隔绝。
“弟子凯莉，见过阁主、三师兄、安莉洁道友。”凯莉行礼。
苏星河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回来了就好。坐吧。”
凯莉在末位坐下。
“南疆的事，文轩已经大致跟我说了。”苏星河开口，“鬼狐天冲、千丝万儡盘、青冥仙剑邪灵...这些事，你处理得很好，但也惹了很大的麻烦。”
“弟子知错。”凯莉低头。
“错？”苏星河摇头，“你没有错。若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但问题在于...”他顿了顿，“你动了一些人的奶酪。”
“阁主是指...”
“血煞教二长老、青冥剑宗内部某些人、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苏星河语气平静，但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你破坏了鬼狐天冲的计划，但也打乱了某些人借着这场混乱牟利的布局。现在，很多人希望你消失。”
凯莉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阁主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沉重。
“那阁主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苏星河看着她，“你需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拿到足够的筹码，让他们不敢动你。”
筹码...
凯莉想到丹田里的星月刃碎片，想到千丝万儡盘的烙印，想到这一路上收集的证据...
“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苏星河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天机阁最高权限的通行令，持此令可进入藏书阁顶层，查阅所有禁术典籍。另外，星陨峰后山的‘观星台’也对你开放，那里有初代阁主留下的星辰大阵，对你修炼有益。”
凯莉接过玉符，心中震动。这两样都是天机阁最核心的资源，寻常长老都没资格使用。
“阁主，这...”
“你是我天机阁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也是初代阁主预言中的‘星辰之子’。”苏星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凯莉，天机阁的未来，可能要靠你了。所以，变强吧，越快越好。”
他说完，拍了拍凯莉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大殿。
三师兄苏文轩走过来，递给凯莉一枚储物戒指：“里面是你需要的所有材料，还有我整理的各派情报。另外...”他压低声音，“小心二长老和五长老，他们最近动作频繁。”
凯莉收起戒指：“谢三师兄。”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苏文轩笑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有的你忙。”
他也离开了。
大殿里只剩下凯莉和安莉洁。
安莉洁终于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凯莉：“你的命运线上，缠了很多条黑色的线。”
“能看清是什么吗？”凯莉问。
“看不清，但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结局。”安莉洁站起身，走到凯莉面前，将手中的冰球递给她，“这个给你。”
凯莉愣住：“这是你的本命法宝...”
“暂时借你。”安莉洁说，“冰球能预知危险，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一个月后，我会来取回。”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的选择，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安莉洁的声音很轻，“我希望...你能选对。”
说完，她也离开了。
凯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手里握着那枚冰球。球体冰凉，内部有云雾流转，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血与火，剑与光，还有...星辰坠落。
她深吸一口气，将冰球收好，转身走出大殿。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远处，星陨峰后山的观星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台顶有星光开始闪烁——那是星辰大阵自动运转的迹象。
凯莉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走向后山。
她要变强，要尽快掌握星月刃完整的力量，要炼化千丝万儡盘的烙印，要...在一个月内，准备好面对一切。
石阶蜿蜒向上，越走越高，空气越稀薄，但星辰之力越浓郁。
走到观星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那是个直径百丈的圆形平台，地面刻满复杂的星图，台中央有九根玉柱，按照九曜排列。此时，玉柱正散发着柔和的星光，与夜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
凯莉走到平台中央，盘膝坐下。
她先取出安莉洁给的冰球，放在身前。冰球自动悬浮，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寒意，让她保持清醒。
然后，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丹田。
星月刃静静悬浮，三块碎片已经完全融合，刃身完整，星辰纹路流转不息。她能感觉到，这件本命法宝正在发生某种质变——从一件强大的法宝，向更高的层次进化。
她运转《星月秘典》，星辰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通过星辰大阵的加持，化作精纯的星光，注入她的身体。
修炼开始了。
而山下，天机阁内部，暗流正在涌动。
二长老的居所里，几个身影正在密谈。
“她回来了，还拿到了阁主的最高权限令。”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她成长起来之前...”
“可是阁主那边...”
“阁主闭关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那...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星辰大阵运转到最强时，也是她修炼最投入的时候...”
阴谋在黑暗中酝酿。
而观星台上，凯莉对此一无所知。
她沉浸在与星辰的共鸣中，感受着力量的增长，感受着星月刃的蜕变...
直到，子时三刻。
冰球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内部景象剧变——血光冲天，剑影破碎，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在黑暗中狞笑。
凯莉猛然睁眼。
危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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