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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谢淮安举着火折子,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上台阶,向下走去。谢书槿紧随其后。
台阶不长,约十几级。下面是一个空间颇大,但光线极其昏暗的密室。墙上只嵌着寥寥几盏油灯,灯焰如豆,微弱地摇曳着,将大部分空间都抛在浓重的阴影里。
空气阴冷,潮湿,混合着尘土,铁锈和一种...陈年的,类似药材又似硝石的淡淡气味。
谢淮安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密室入口处。
谢书槿心中仍有疑惑,想问他为何不曾提及那处密室的存在。可念头在脑海中轻轻一转,她便将这疑问压了下去,终究没有说出口。
侧面的阴影中,一道雪亮的剑光,如同蛰伏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快如闪电地刺出。直指他的咽喉,剑锋冰寒,杀意凛然。
谢淮安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慌张的神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谢淮安·“是我。”
声音平静。
剑光在距离他咽喉仅一寸之处,骤然停住,稳得如同焊在空中。
阴影中,一个人影缓缓现身。

是叶峥。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
他的衣服上,明显有几处被利刃划破的痕迹,尤其是左臂衣袖,被割开一道长口子,隐约可见里面包扎的白布,渗出一点暗红。
叶峥看清是谢淮安,神情明显放松下来,手腕一翻,长剑归鞘。
·叶峥·“你可算是来了,事情给你办成了。”
谢淮安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叶峥身上的伤痕停留了一瞬。
·谢淮安·“伤得重吗?”
叶峥却浑不在意,甚至在看到谢淮安走近时,扯出一个混合着疲惫与惯常散漫的笑容。
·叶峥·“办成你交代的事,还能留下半条命,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话音刚落,谢淮安已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一言不发地递了过去。
叶峥很自然地接过,动作熟稔得如同接过自己的东西。
显然,二人是很熟络的关系。默契,信任,甚至无需言语的感激。
·谢淮安·“多谢你。若没有你为我涉险,这局...我还破不了。”
叶峥的目光开始越过谢淮安,落在了他身后的谢书槿身上。
谢书槿也在打量着叶峥,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历经生死的悍厉之气,也能看到他眼中对谢淮安毫不掩饰的信任与熟稔。这是同伴,是谢淮安复仇路上的另一把刀。
·谢淮安·“自己人。以后的事,她与我们一起。”
谢淮安侧了侧身,简单地介绍。
叶峥眼中的审视褪去,对谢书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是行动派,既然谢淮安这么说,他便接受。
·叶峥·“叶峥。”
·谢书槿·“谢书槿,叫我阿槿吧。”
叶峥和谢书槿的目光再次转向谢淮安。
谢淮安不再赘言,切入正题,目光投向密室更深处那片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的黑暗。
·谢淮安·“人呢?”
叶峥用下巴向那边努了努。
·叶峥·“里面。”
谢淮安迈步,向着密室深处走去。靴底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极轻的声响。谢书槿沉默地跟在他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的阴影。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沉滞。那种混合着陈年土腥、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恐惧汗水的酸馊气,愈发明显。
前方,隐隐有一点更加稳定、却也更加微弱的光。
一张简陋的、粗糙的木桌案,逐渐在黑暗中显出轮廓。
而在那片狭小的光晕中心,桌案之后,一个人影,蜷缩在一张同样破旧的木椅上。
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二岁,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五官其实生得不差,但此刻全被一种浓重的、深入骨髓的惶恐与惊惧所覆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在看到有人接近时剧烈地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袍。
明黄色的底,绣着五爪金龙的纹样,尽管沾了些灰尘,在昏暗中也显得有些黯淡,但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形制与颜色,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却形成了一种极其荒诞、刺目的对比。
是龙袍。
萧文敬,废帝。
原来,消失的废帝萧文敬,竟然被关在谢淮安家中的地牢里。
·谢淮安·“臣,谢淮安,见过陛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密室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面前坐着的,真是那位高高在上、执掌乾坤的帝王,而非一个惶恐失措、被囚禁于地底的阶下囚。
萧文敬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他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神色恭谨却又让他感到莫名寒意的男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片死寂时…
·谢书槿·“谢淮安,原来你早就找到废帝了?!”
一个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与厌憎的女声,在谢淮安身后响起。

谢书槿完全没有了刚才哭泣的形象了。
甚至没有像谢淮安那样行礼,她就站在谢淮安身后半步,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同冰冷的匕首,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地,刮过纪文靳身上那件刺目的龙袍。最后,落在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萧文敬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更加不安,下意识地又想后缩,却发现椅背已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很快,谢淮安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但当他重新面对着萧文敬时,脸上所有的恭敬、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表情,甚至,那双眼眸深处,还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漠然与审视。
萧文敬很快就意识到了谢淮安神色的变化。那丝刚刚升起的希冀,像是被冰水当头浇灭,夹杂着更深的不安与惶惑。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腹中因长时间饥饿而产生的绞痛,在这紧张的氛围下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萧文敬·“朕…想吃一口饭…”
萧文敬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缺水和恐惧而嘶哑得厉害,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恳求。
谢淮安不为所动。他就那么站着,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萧文敬·“朕…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三天…不,可能更久…真的很饿…”
萧文敬的声音里带上了更多的惶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然而,谢淮安的脸依旧是冰冷的。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萧文敬因饥饿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停留片刻。他就这么,在纪文靳绝望的注视下,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萧文敬·“不!等等!”
萧文敬意识到形势不对,猛地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却因虚弱和长时间的蜷缩而腿脚发软,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谢淮安、谢书槿、叶峥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惧与绝望达到了顶点。
·萧文敬·“你回来!给朕一口饭!”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用力而破音,带着哭腔,扑到了那扇厚重的铁门边。
沉闷的、毫不留情的关门声,在密室中炸响。将他的嘶吼与绝望,牢牢地关在了门内。也将那一线微弱的光,彻底掐灭。
门内,萧文敬无力地捶打着冰冷的铁门。
门外,谢淮安站在那片相对明亮一些的通道里,背对着紧闭的铁门。与谢书槿停留片刻后,迈步离去。脚步声,再次在通道中响起,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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