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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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升起了灶火，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黑沉沉的锅底，发出"呼呼"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气，油脂的香气，以及各种调料混合的复杂气味，与刚才密室的气氛截然不同

一勺冷油泼进烧得滚烫的铁锅，瞬间激起剧烈的声响和一股白色的油烟。

紧接着，切得薄厚均匀的生羊肉片被倒入锅中，与热油接触，肉香混合着油香，瞬间爆发出来。

掌勺的人，正是谢淮安。

他已经脱下了外面那件白色的棉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

他站在灶台前，身姿挺拔，手腕稳定地翻动着锅铲，动作熟练，一看便知是经常下厨的人。佐料被他有条不紊地加入，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叶峥靠在厨房门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他看着谢淮安熟练的动作，嘴角挂着散漫笑意。

·谢淮安·“你到底饿了他几天?”

谢淮安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在油锅的滋啦声中依旧清晰。

叶峥撇了撇嘴。

·叶峥·“我本来每日都给他送饭，可他竟然说要吃金乳酥。”

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讥诮。

·叶峥·“那我干脆就不管他了，也就三天。”

谢淮安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翻炒。

·谢淮安·“你的伤势如何?”

他换了个话题，目光依旧落在锅中。

·叶峥·“死不了，先冷眼相待，再送上热饭好酒，你招待老相识的方法还挺迂回。”

叶峥答得干脆。

他的话里，明显带着对密室中那一幕的调侃。

谢淮安手上功夫不停，声音依旧平淡。

·谢淮安·“我和他从来不曾亲近。九岁那年，一起入读太学府，他有皇子身份，可每次考得头筹的人总是我。没多久，我就从书桌里摸出一条小蛇。”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陈年旧事。

·谢淮安·“他以为我不知道真相，还给我送上解蛇毒的药。”

叶峥脸上那散漫的笑容，骤然僵住了。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锐利起来，深深地看了谢淮安的背影一眼，嘴唇动了动。

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叶峥·“小贱人啊...”

那声音里，混杂着一丝鄙夷，一丝恍然。

菜炒好了，谢淮安拿了碟子，盛菜出锅。

两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被端了出来。一盘是色泽油亮，看着就十分下饭的爆炒羊肉，另一盘是清炒的时蔬。

急风扑面，一碗冒着热气的素面也被放到了桌上，汤色清亮，泛着油星，上铺几片菜叶，撒了把细葱。

谢淮安一边摆放碗筷，一边继续说道，语气依旧没有太大波澜。

·谢淮安·“十岁之后我就不曾见过他，后来他当了皇帝，又被言凤山弹压多年，想必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

说话间，谢淮安把两碟菜端到饭桌上。

叶峥却又把这两碟菜端了起来，正想走出厨房。

本想着等会再来拿这碗素面。

他以为，这饭菜是做给密室里那个"小贱人"的。

谢淮安看着他的动作，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

·谢淮安·“你端去哪？”

·叶峥·“不是给小贱人送去?”

谢淮安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叶峥，语气认真。

·谢淮安·“这是给你做的。对了，这碗素面等阿槿换完衣服回来，记得叫她吃。”

叶峥愣住。

他端着两盘菜，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凝固了。

他表现出一种混杂着惊愕，不敢置信，以及一丝被这巨大反差冲击得有些茫然的神情。他看看手里香气扑鼻的菜，又看看眼前神色平静的谢淮安，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淮安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微妙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声音不高。

·谢淮安·“你为我出生入死，我给你做顿饭怎么了?坐下。”

叶峥一时间被感动了，他自诩是个死士，而他的主子给他做了一顿饭。可他又不是那种能说出什么感谢话的人。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热，发酸。他猛地别过脸去，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内心翻江倒海，有一种滚烫的情绪，冲击着他冷硬如铁的心防。

叶峥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带着一种刻意的，用来掩饰情绪的粗声粗气。

·叶峥·“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他最终蹦出这么一句，然后埋头吃了起来，是为了藏住眼底里的感动。

谢淮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去密室前嘱咐他，一定要让阿槿把这碗素面吃了。

叶峥独自坐在那张粗糙的木桌旁。桌上的两盘菜爆炒羊肉和清炒时蔬已被消灭了大半，盘子边缘油光可鉴。

不知过了多久，极轻的脚步声，从厨房门外的廊下传来。是女子的步履，轻软，却很稳。

叶峥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挡住了部分从院中洒入的清冷月光。

谢书槿。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有些许看不见的血痕的利落劲装。此刻，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靛蓝色棉布裙裾，料子很普通，式样也简单。

头发重新梳过，用一根同样朴素的木簪在脑后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她站在门口，目光迅速地扫过厨房内。看到了独坐的叶峥，看到了桌上的残羹，也看到了灶台上那口还盖着木盖、依旧冒着丝丝热气的小锅，以及旁边干净的碗筷。

但没有看到谢淮安。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然后，她迈步，走了进来。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地面上拖出极轻的窸窣声。

叶峥这才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朴素的裙子上停留了一瞬。

·谢书槿·“他呢？”

谢书槿开口，声音不高，目光却依旧不自觉地在厨房内搜寻了一圈。

叶峥用筷子尖，朝着厨房后面、通往地下密室的方向，懒懒地指了指。

·叶峥·“去密室了，给那位贱…废帝送饭。”

谢书槿听了，神色未变，只是眼睫微微垂了一下。也大致能猜到谢淮安此刻在做什么，不是真的“送饭”，而是“喂饵”，是心理攻防的一部分。

她没有多问。

叶峥这时放下筷子，用右手指了指灶台上那口还盖着盖子的小锅，又指了指旁边桌上一个倒扣着的、同样粗陶的大碗。

·叶峥·“那是他给你留的。素汤面，说是你肩上有伤，吃点清淡的好。”

谢书槿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了那口小锅上。锅盖边缘，确实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极淡的白气。一股更加清晰，属于面汤和几样简单配菜的香气，混在空气中的油腻里，格外清新诱人。

她走到灶台边，伸手揭开了锅盖。

一股混合着面香、骨汤醇厚和蔬菜清甜的热气，扑面而来。锅里，是煮得恰到好处的手擀面条，根根分明，浸在清亮的汤汁里。上面铺着一点切得细碎的香菜末。

她拿起旁边的碗，用锅勺小心翼翼地将面和汤盛了出来。动作轻柔，生怕碰到了左肩的伤处。

然后，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走到桌边，在叶峥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谢书槿吃了一口面，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起。她的脸色，在热气的熏蒸下，也显出了一丝淡淡的红润。她吃得很慢，很认真。

叶峥也没有再动筷子，只是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她吃。厨房里一时很安静，只有谢书槿轻微的吸溜面条的声音。

这种安静，并不尴尬。

·谢书槿·“你的伤…要紧吗？”

谢书槿咽下一口面，抬起眼，目光落在叶峥身上，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真切的关切。

叶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叶峥·“皮肉伤，养几天就好。倒是你，我看肩上那一刀…可不轻。”

谢书槿用筷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面条，神色平静。

·谢书槿·“在客栈的时候处理过了，无碍。”

她抬眼看向叶峥，眼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谢书槿·“你…是为了劫到废帝才受伤的吧？”

她说的是叶峥受伤的原因，虽然谢淮安没有明说。不过从他此刻的伤势来看，必然是一场凶险的行动。

叶峥点了点头。

·叶峥·“那地方…戒备森严。不过，人算是劫到了。你呢？你怎么跟着谢淮安的？”

谢书槿沉吟片刻，如实回答。

·谢书槿·“跟他一样，来找言凤山复仇的。”

谢书槿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面。叶峥也重新拿起了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剩下的菜。

厨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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