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秋:若影伶仃残月影，秋声凛冽断鸿声。
若秋:拉线
旁白: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五篇章 余烬与未烬
高三的春天，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像一场盛大而匆忙的告别。
瓷保送北大国际关系学院的消息传来时，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美吹了声口哨：“学霸就是不一样啊！”——他刚收到南加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整个人像只开屏的孔雀。
法正在整理中央圣马丁学院的申请材料，闻言抬头笑了笑：“恭喜。”她将在伦敦继续她的时装设计之梦。
英的牛津录取通知书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和他的人一样低调而笃定。
只有俄的座位，从三月开始就空着。联老师说，他请假回莫斯科处理“家庭事务”，归期未定。
瓷偶尔会看向那个靠窗的空位。阳光下，细小的尘埃在桌面上浮动，像某个初雪夜晚未说完的话。她把发下来的模拟卷整整齐齐地放进他的抽屉，每周如此，仿佛某种无言的仪式。
四月的某个周五，俄回来了。
他瘦了许多，轮廓更加锋利，眼神里多了种瓷看不懂的沉重。课间，他走到瓷的座位前，放下一盒包装精美的套娃。
“纪念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莫斯科买的。”
“谢谢。”瓷接过，指尖触到盒子上冰凉的雪花纹路，“你……还好吗？”
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窗外，樱花正飘落如雪：“我要去莫斯科大学了。全额奖学金，航天工程专业。”
空气凝固了几秒。
“恭喜。”瓷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很适合你。”
美从后面凑过来，一把揽住俄的肩膀：“行啊你！那我们以后就是隔着半个地球的同学了——你在东半球当航天员，我在西半球拍电影！”
俄难得没有推开他，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天放学后，瓷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打开那盒套娃，最大的那个穿着红色俄式长裙，第二个是蓝色，第三个是黄色……最小的那个，只有指甲盖大，绘着青花瓷图案。
她一层层打开，在最小的套娃底座下，发现一张折叠的纸片。俄语书写，字迹工整如印刷体：
Если бы у меня было два жизненных пути,
один привёл бы меня к звёздам,
другой — к тебе.
（若我有两条生命之路，
一条引我向星辰，
一条引我向你。）
纸片背面，是铅笔写的中文：“对不起，我选择了前者。”
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把纸片照得透明。瓷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直到暮色完全吞没走廊的灯光。
她没有哭。只是把纸片重新叠好，放回套娃的最深处，然后一层层合上。那些鲜艳的色彩被逐一隐藏，最后只剩下那个最大的、微笑着的俄罗斯姑娘。
“再见。”她轻声说，不知是对套娃，对那个空座位，还是对那个未曾开始的春天。
---
毕业典礼在六月举行。
联老师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穿着学士服的少年少女，声音有些哽咽：“三年前，我把你们聚在这里。今天，你们要飞往世界各地。记住，无论走到哪里，你们都是高一一班的孩子。”
抛学士帽的时候，美拉着全班合影。镜头里，瓷站在中间，左边是笑着比V字的法和英，右边是难得露出笑容的美。俄站在最边缘，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瓷的侧脸。
“看镜头啊！”美喊道。
快门按下的瞬间，俄转过了头。照片洗出来后，只有他一个人看向镜头外，眼神遥远如西伯利亚的冻原。
散场时，俄在礼堂门口叫住瓷。
“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他们沿着林荫道走向操场后的天文台——那是学校最老的建筑，已经废弃多年。俄熟练地打开生锈的铁锁，沿着螺旋楼梯向上爬。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瓷的头发。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远处是正在施工的机场，跑道的指示灯像落在地上的银河。
“我父亲上个月去世了。”俄忽然说，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肺癌。他抽了三十年烟，为了缓解在航天局工作的压力。”
瓷的手指蜷缩起来。
“他最后说，很后悔把一生都献给星辰，却忘了看看身边的人。”俄转过身，面对她，“瓷，我可能也要变成那样的人了。”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所以我必须现在说。我喜欢你，从高一那个建模竞赛的下午开始，或者更早。但我不能留下，莫斯科大学的机会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他临终前联系的导师。”
风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远处传来毕业生的歌声，有人在唱《再见》，跑调的青春在夏夜里回荡。
瓷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我说，我愿意等呢？”
俄笑了，那是一个悲伤到极致的笑容：“等什么？等我在西伯利亚的发射基地一待三年？等我们的时差变成五小时，通话时永远一个人在清晨一个人在深夜？”他摇头，“瓷，你值得更好的。一个能陪你看每一场初雪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瓷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俄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最后一厘米停住，“我想要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往前走，不要回头看我这种注定要在黑暗里摸索星辰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徽章，放进她手心——是苏联时期的航天纪念章，边缘已经磨损。
“留个纪念。”他说，“以后看到星星，就当你见过我了。”
瓷握紧徽章，金属的棱角刺痛掌心。她想说很多话：说其实她也曾偷偷查过莫斯科大学的交换项目，说她已经开始学更深的俄语，说她收集了他留在草稿纸上的每一个算式。
但她最终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你也是。”俄后退一步，两步，然后转身走下楼梯。他的脚步声在铁梯上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夏夜的风里。
瓷在天台站了很久，直到毕业晚会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那些绚烂的光倒映在她眼里，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告别。
她摊开手掌，航天徽章在烟花的光下微微反光。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是俄语和中文并列：
“К звёздам и к тебе”
“向星辰，也向你”
原来他早就做出了选择，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
七月初，瓷在机场送别每一个同学。
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保持联系！等我成了好莱坞导演，你来当顾问！”
法吻了她的脸颊：“记得看我巴黎时装周的直播。”
英递给她一本皮面笔记本，里面是他整理的高中三年所有课程的精华笔记：“祝你前程似锦。”
最后，她在国际出发大厅的落地窗前停下。屏幕上显示着SU205航班“莫斯科”的状态：正在登机。
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排在队伍末尾，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包。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和人海，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俄抬起手，不是挥手，而是将手掌贴在胸前——那个航天徽章曾经所在的位置。
瓷做了同样的动作。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登机口的拐角。
飞机滑行、起飞，最终化作夜空中一颗移动的星。瓷仰头看着，直到脖子酸痛，直到那颗星融入漫天银河，再也分辨不出。
她想起高一文化周时，俄的航天展区里有一句话：“人类探索星空，不是因为它们容易，而是因为它们困难。”
有些爱情也是如此。
不是因为在一起容易，而是因为明明知道困难，却依然想要尝试；是因为明知结局，却依然珍视每一个瞬间；是因为在“我爱你”之后，还有一个更沉重的“但是”。
“但是我要走了。”
“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但是谢谢你，来过我的青春。”
瓷转身离开机场。夏夜的暖风扑面而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她的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这次她存了联系人，名字只有一个字母：R。
“已抵达莫斯科。下雪了。”
瓷抬起头，北京的夜空晴朗无云，星光稀疏。她回复：
“这里晴天。保重。”
对话到此为止，像一篇没有句号的小说。也许某些故事本就不需要句号，只需要在某个初雪的夜晚，或者某个星光照耀的瞬间，被轻轻想起，然后继续生活。
瓷握紧口袋里的航天徽章，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市深处。
她的青春结束了。
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
后记
三年后，瓷在北大图书馆看到一则新闻：莫斯科大学航天工程系最年轻的助教，参与的火星探测器项目获得国际奖项。配图里，那个银发的俄罗斯青年站在发射架前，眼神依然深邃如西伯利亚的冻原。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她的国际法论文。
窗外，北京的初雪正缓缓飘落。
而在莫斯科某个实验室的窗前，有人看着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想起很久以前，一个东方女孩对他说：“雪覆盖一切，也净化一切。”
他打开抽屉，最深处放着一枚青花瓷碎片——那是高中毕业时，他偷偷从她不小心打碎的水杯上捡拾的。碎片边缘已经摩挲得光滑，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有些爱从未开始，所以永不结束。它们只是变成心底最深处的一颗星辰，在每一个需要光的夜晚，静静闪烁。
——全文完——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若秋:886记得关注
旁白:886记得点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