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沈云舒脑子里转着萧夜说的那些话——谢家、户部、灭口。她对这个世界的朝堂争斗了解不多,但光听这些词,就知道水有多深。那个叫谢清玄的少年,被绑在荒原马匪的营地里,像个待宰的羔羊。
“你想救他?”快进村时,沈云舒终于开口。
萧夜脚步顿了顿:“想。但不能冲动。”
“为什么?”
“第一,我们人不够。”萧夜说得很实际,“村里能打的不到三十个,还要分人守村子。马匪营地至少三十人,硬闯是送死。第二,就算救出来了,往哪儿藏?谢清玄是朝廷钦犯,收留他就是窝藏,全村都得死。”
沈云舒沉默了。确实,救人不难,难的是救人之后。
“那就不管了?”
“管,但要换个管法。”萧夜看向村子的方向,“先把自己这儿弄结实了,才有资格管别人的事。”
回到村子时已近晌午。陈伯正带着人砌围墙新的一段,看见他们回来,放下手里的石板:“咋样?”
“探清楚了。”沈云舒简单说了营地的情况,略过了谢清玄那段,“大概三十人,离这儿十五里,在乱石滩西北边。”
陈伯脸色一肃:“这么近?”
“所以得加快。”沈云舒说,“围墙还得加高,瞭望台要能看到那个方向。还有……”她顿了顿,“得挖地道。”
“地道?”
“嗯。”沈云舒看向村子中心那几间最结实的石屋,“从那儿开始挖,往北山方向。不需要多宽,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就行。万一守不住,女人孩子能撤。”
陈伯想了想,点头:“行,我琢磨琢磨怎么挖不塌。”
正说着,村长和柳如眉过来了。柳如眉手里提着个破篮子,里面是刚采的草药。
“沈姑娘,萧兄弟。”村长打了招呼,“探得如何?”
沈云舒又说了一遍。村长听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三十人……比上次少,但离得太近了。他们要是连夜偷袭,防不胜防。”
“所以得让他们不敢来。”萧夜开口。
“不敢来?”村长看向他,“怎么个不敢法?”
萧夜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村子现在四面围墙,但都是土墙,马匪用撞木几下就能破。得加固,用黑石板砌外墙,中间填土。墙头插尖木桩,墙外挖壕沟,沟里埋竹刺。”
他边说边画,一个简易但坚固的防御体系渐渐成形。
“壕沟挖多宽?”陈伯问。
“一丈宽,半丈深。”萧夜说,“沟底埋削尖的竹子,竹尖用火烧过,硬。沟外再设绊马索、陷坑。”
村长倒吸口气:“这工程可不小。”
“分人干。”沈云舒说,“男人修墙挖沟,女人编藤网做掩护,老人孩子削竹刺。所有人都有活儿,干完了才才能领饭。”
这是她前世在部队学到的——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让所有人忙起来。忙起来,就没空胡思乱想,就没空害怕。
“行。”村长一咬牙,“我去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像座工地。
男人们分成三队:一队跟陈伯去北山采石板,一队挖壕沟,一队砌围墙。女人们编藤网、缝皮囊、磨竹刺。连老人孩子都在帮忙,削木桩的削木桩,搓麻绳的搓麻绳。
沈云舒负责统筹。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巡视一圈进度,然后安排当天的活儿。谁去采石,谁去挖沟,谁去警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萧夜伤还没全好,但也没闲着。他教大壮他们更复杂的战阵:三人一组,呈三角站位,攻守轮换。还教他们用藤牌——村里没有铁盾,就用藤条编成圆盾,浸水晒干,反复几次,硬得能挡刀。
“挡刀不是硬扛。”萧夜示范,“刀砍过来,盾斜着迎,卸力。这样……”他做了个动作,藤牌斜举,模拟的刀锋滑开。
大壮学得认真,但手上没准头,几次把盾举反。萧夜也不恼,一遍遍纠正。
“萧大哥,”休息时,大壮擦着汗问,“你真当过兵?”
“嗯。”
“那……杀过人吗?”
空气静了一瞬。周围几个年轻人都看过来。
萧夜沉默片刻:“杀过。”
“啥感觉?”
“没感觉。”萧夜说得很淡,“战场上,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没空想感觉。”
年轻人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沈云舒在不远处听着,没插话。她前世也杀过人,知道萧夜说的是实话。杀人从来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事,只是有时候,不得不做。
第五天下午,地道挖通了。
入口在村子中心最大的石屋——现在是粮仓——的地窖里。出口在北山脚下一个隐蔽的石缝,外面用藤蔓做了伪装。地道窄,得弯腰走,但很结实,陈伯用木板做了支撑,防止塌方。
沈云舒亲自走了一遍。从入口到出口,大约半里地,走完要一刻钟。出口的石缝外是片茂密的刺棘丛,钻出去就能看见北山。
“可以。”她爬出来,拍掉身上的土,“紧急时能用。”
陈伯跟在她后面出来,抹了把汗:“就是窄了点,胖点的过不去。”
“够用了。”沈云舒看向村子方向。从这里看,村子像个小小的堡垒,围墙已经砌到一人半高,黑石板在夕阳下泛着暗光。壕沟挖了一半,像条蜿蜒的伤疤。
“陈伯,”她忽然问,“您说,咱们在这儿能活多久?”
陈伯愣了愣,然后笑了:“姑娘,这话问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呗。”
“我想活久点。”沈云舒说,“不只我,还有我娘,我弟,还有村里这些人。”
陈伯收起了笑:“姑娘,你是个有本事的。你说能活久点,那就一定能。”
沈云舒没接话。她望向更远的地方,荒原无边无际,天苍苍,野茫茫。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系统,没有先知,只有前世那点本事,和一块还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的玉佩。
但够了。
她转身往回走:“明天开始,练夜战。”
夜战比白天难。村里火把有限,只能在训练场四周点上几支,光线昏暗,人影幢幢。萧夜教他们在黑暗里辨认方向,听脚步声,用短兵器近身搏斗。
“马匪夜袭,不会骑马冲。”萧夜说,“他们会下马,摸进来。所以你们要熟悉村里的每条路,每个角落。黑暗里,熟悉地形的人占便宜。”
他让两人一组,一个追一个藏,练反应。沈云舒也下场,跟萧夜对练。
黑暗中,她能听见萧夜的呼吸声,很轻,但稳。他移动时几乎没有声音,像影子。有次她以为他在左边,刚转身,他已经到了右边,木棍点在她后颈。
“你输了。”他说。
沈云舒没气馁:“再来。”
练到第七天,她终于能在黑暗里准确判断萧夜的位置。虽然还是输多赢少,但至少能过几招了。
这天夜里,沈云舒没睡。她坐在粮仓屋顶上——这里现在是全村最高的地方,能看清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