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棉怔了怔,抿唇未语。
她现下确缺银钱——至少尚缺五十万赎身。
然她此刻仅是见习匠徒,领底俸,偶分零星项目赏银,距掌大项目得厚酬之时尚远。
亦不知何时方能全然上手匠作,赚足五十万。
秦礼温声提议:“海外现有一项目,正缺人手。你可随某出海,非但可学得更速,商号亦会予相应出海贴补——乃是三倍俸银。”
三倍俸银!
林棉心念微动。
“是何地界?”
“泰南国。”
倒是不远,便在东南海岛一带,往之亦便。
林棉心绪愈蠢蠢欲动。
秦礼续与她分说:“泰南国匠作行当人才稀缺,故我等主作匠作扶持。容错颇高,构型建模简略,正可携你见见世面,练练手。你意下如何?”
在境内,林棉自一小见习匠徒迈至匠师,至少尚需三五载熬炼。往泰南国倒是可快些上手,说不得能加速她接项目之程,进而更速达赚银门槛。
“好,奴去。”林棉爽快应下。
闻她应了,秦礼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期待的暗芒。
“好,那便待医馆此项目了结,某带你出海。”
“嗯!”
林棉颔首,心下犹存几分雀跃。
长这般大,她尚未出过海呢。
她总觉随秦礼作工后,连运道皆幸运了不少。秦礼是她的东家,更是她的贵人。
秦礼自车中暗格取出数卷书册并匠作图样,教她先自熟悉。
泰南国营造模式与境内大异,需考量设计殊别。
林棉颔首,如获至宝将书收起。
……
至医馆项目现场,林棉见项目主事已换人,甚将琳达手中部分工务交与她,林棉微诧。
“琳达姊何以未至?”
秦礼顿了顿,随意道:“她被我调往海外了,或长时不得归。”
“亦在泰南国么?”林棉好奇。
“相类罢。”
见秦礼不欲多言,林棉便未再问。
她乖觉跟进项目。工人们犹识她,作起工来无比配合,工务倒也轻松。
秦礼此阵似颇忙,陪她待了片时便离去。
林棉忙了一上午,终至午歇时辰。她与同僚结伴往庖厨。
此时正是医馆下值时分,庖厨人来人往,食案陆陆续续被占满。林棉打好饭,寻了处空案坐下,只顾埋头用膳。
浑未察觉某处角落,两道身形优越的男子正默然瞧她。
陆知白大剌剌坐于食案后,调侃对座的时凛:
“监察行踪呢,时太医?”
时凛瞥他一眼,嘴硬道:“非是。”
“你又不嗜庖厨之食,亦不喜此等喧嚷之地。今朝特特来此择位,坐此不离,目珠子快长那小娘子身上了——非是监察是何?”
时凛薄唇轻抿,未语,一双眸默默凝在不远处的林棉身上。憋了一上午的气消了三分。
甚好,她还算识趣,未与秦礼同膳。
否则他当真想立时弄死她。
晨间便瞧他们不顺眼了!
“我说你啊,差不离便得了。秦礼与人家乃是同行、同门、同业,有先天优势。你再盯着,彼等亦得寻常作工叙话啊。”
陆知白旁观者清,懒懒劝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还能较秦礼更近?”
时凛:“……”
近么?
还能有对门来得更近?
他愈思愈心堵,“啪”地置下竹箸,冷面起身。
“某饱了,走罢。”
“你半口未用,饱甚饱……”
陆知白无言起身,一把搂住他肩:“走,陪某出外用一膳。”
“不去。”
“若不去,某立时归告林棉——你趁人不备日日暗中窥视,如个痴汉。”
时凛静默一息:“往何处?”
陆知白满意笑了:“便近处的广式食肆罢,清淡,去火气。”
“……”
用膳间,林棉与同僚闲叙及琳达,继而聊至海外项目。
她欲多询些经略,取取经。
对座的主事亦待了数载,对商号情状知多些。
“出海是常事,商号每岁皆招人往海外拓业。然需作严苛身世勘验、身份核察,求索颇高。且出海后会长时断绝音讯。”
“断绝音讯?”林棉问。
“许是甚保密工务。海外项目皆甚隐秘,某所知亦不甚多。”主事摊手,“然往年皆新丁方出海,琳达是老匠了,骤出海倒是颇不寻常。”
林棉咬箸,陷入沉思。
莫不是因她之故?
“然林棉,你运道颇佳。”主事面露赞赏,“秦总管身为甲太学宫监事,每届最佼佼者皆携入商号,亲训。你能被他相中,说**力无垠,好生做!”
“上一任品学兼优的甲太匠作系首名,已被他送出海外深研了。闻说她往昔家道艰难,生计拮据,现下当真前程无量啊!”
林棉闻此,略恍然。
原是这般。
难怪他会荐己出海——许是欲助她改易生计是一面,栽培人才亦是一面。
看来秦礼当真甚善。
非但与甲太寒门学子供膏火银、助学金,连业途上皆竭力相助。
上一届甲太匠作系首名,她识得。是个甚善甚热心的学姊,脾性亦佳,她们有过数面之缘。
林棉犹清记,她名唤:姜一南。
是个颇有记忆的名讳。
然自卒业后,她便如消隐一般,确然久未闻其音讯了。
林棉怔怔。
若她亦出海,会否亦因保密工务永留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