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棉头脑昏昏沉沉,被秦礼搀着往云梯里走。天旋地转间,但觉举世皆在摇晃。
不知几时,终至寓所门首。
林棉背倚门扉,抬起惺忪倦眼望秦礼:“师傅,至矣,你归去罢。奴自家入内便好。”
此刻她心下甚明——对户那窥孔后,定有一双漆漆眼眸在盯着她。
她是绝不能教秦礼入房的,此是时凛的规矩。
“可你醉了……”秦礼犹不放心。
“奴无事,颅中犹清得很。师傅莫忧,奴酒量尚可。”林棉故作牵强一笑,倚在门首不肯动,一副倔强模样。
秦礼只得颔首,不放心地交代:“好,那你早歇。有事定要传音与某。今朝害你饮醉,某甚愧。”
“奴当真无事,眠一觉便好。师傅莫忧了。”林棉目睫几欲阖拢。
秦礼只得与她作别,转身步入云梯。
闻得梯门阖闭清响,林棉方倚着门艰难翻过身,伸手去按暗码。
她眼花缭乱,手亦不听使唤,按了数回皆未成。
“滴——”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探来,几下熟稔按下暗码。房门应声而开。
鼻尖是一阵淡淡熟稔气息,林棉艰难睁眸,落进男子幽深如潭的漆瞳里。
不须细瞧,便能感他通身浓浓的凛冽与不悦。
她笑了笑,讨好地仰首:“时太医,你真俊。”
“……”
时凛单指捏住她脸颊,眉宇间染着冷意:“秦礼究竟是携你见客,还是带你充陪酒?”
林棉摇首,大着舌与他分说:“你不懂,此是彼等规矩。干我等这行的,皆要守客规矩。”
甚鬼话。
时凛懒与她扯,推门往内行。
“进来。”他语气冷飕飕的。
林棉乖乖随他入门,双腿不听使唤,一个踉跄跌进男子怀中。
铺天盖地的酒气蹭在他身上,时凛狠狠蹙眉,一把横抱起她往寝间去。
砰——
房门紧紧阖闭。
林棉只觉天翻地覆间,整个人落入软衾。她翻了翻身,胃中翻江倒海,穿刺般的痛楚自小腹放射开来。
她忍不住掩住小腹,疼得嘤咛出声。
身上男子怒意蓬勃,丝毫未察她异状,压在她身上解着她衫纽。
林棉将唇都咬破了,手指抓在胃脘处,五官疼得皱作一团。
痛楚愈烈,几至神志不清。
林棉痛苦难当,实忍不下,手指紧紧攥住时凛的手,断断续续哼唧:
“时太医……莫做了……奴要死了……”
时凛停住动作,蹙眉看她:“?”
林棉抓着他手死死按在己身左腹,痛苦道:“奴胃甚疼……快不行了……”
她面色疼得惨白,连唇皆褪了色,额上密密冒出一层冷汗,整个人有气无力,瞧着痛苦极了。
时凛眉心蹙得更深。
他探了探她痛处,往下压了压。
“此处疼?”
“嗯……甚疼……”
“此处呢?”他换了个位置按压。
“疼……”
时凛面色当即变了,声线又冷又肃:“立时往医馆。”
“时太医,奴此是怎了?”林棉被他态度吓一大跳,连眸皆睁大几分。
时凛冷冷睨她:“绝症,快死了。”
林棉被送至医馆时,已快疼昏过去。
她只记得耳畔嗡嗡乱响,还有时凛冷冽低沉的嗓音,不知在对谁吩咐:
“与她解酒。”
“去做玉影镜。”
“安排金针术。”
她实疼得受不住,眼前景致愈朦胧,终晕厥过去。
……
再睁眼时,头顶是一片素白天花。
“你醒啦?”
耳畔传来一道温柔女声,一小医女探过头来。
鼻尖传来淡淡金疮药气息,林棉不须想便知己身在医馆病室。昏厥前的记忆涌上脑海——最后她似抓着时凛的臂膀晕去的。
左腹传来阵阵痛楚,吸一气皆疼。林棉垂眸下望,见己身着病室服,左掌背上扎着针管。
“奴怎了?”
“莫动!你方行罢金针术,须注意将息!”小医女按住她腕,不教她动。
“金针术?”
“是啊,你昨夜酗酒过甚,引发了急症胰疾并胃衄。医官们皆不敢动手,还是时太医亲为你行的金针术呢。”
时太医?
时凛?
林棉有些窘迫。
未料饮了数盏酒罢了,竟惹这般大祸。
她瞥了眼己身处的是独间病室,不禁蹙眉:“奴的医资……”
“亦是时太医为你垫的。他现下是你主治医官,稍候当会来查房。”
林棉卧于榻上,虚弱地阖了阖目。
既已至此,索性眠去。
“叩叩叩——”
叩门声自外间响起。林棉下意识望去,病室门被推开,秦礼提着一篮鲜果并花束步入。
“棉棉,你醒了,觉着如何?”
林棉摇首:“奴无事,现下不疼了。”
秦礼坐于榻边凳上,温润如玉的面上满布愧疚:
“晨间时凛传音与某告假,言你饮酒过甚胃衄,还做了急救金针术。某匆匆赶来了。对不住,某昨夜不该纵你饮酒的。”
林棉倒未觉甚,主动宽慰他:
“师傅,此不怪你。常人亦不会因饮数盏酒便胃衄,是奴太弱了。”
“唉,往后某还是要护着你,滴酒不沾。”秦礼无奈慨叹。
正叙着,病室门骤被推开,几个身着素白太医袍的身影浩浩荡荡步入。为首的正是时凛。
他身着太医袍,覆着面衣,唯露一双幽深如潭的眸。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病案册,身后跟了一群年青面孔。
“查房。”
他淡淡吐出两字。
秦礼见他,尚存感激:“时太医啊,此番又多亏了你。否则棉棉后果不堪设想,某的罪过便大了。”
时凛语气依旧平淡冷寂:
“某倒是头回闻说,干尔等这行的还要去陪酒。不知情的还当尔等是沽酒的,非筑宅的。”
秦礼窘迫地摸了摸鼻:“确是某疏失。”
时凛不再理会他,直道:“某此处查房,不便外人在场。请回避。”
秦礼瞧着他们这浩浩荡荡一众人,估摸一时半刻也了结不得,只得与林棉招呼:
“棉棉,你先将息。某晚间再来看你。”
“好,师傅慢行。”林棉乖顺颔首。
待秦礼并小医女皆离了房间,时凛方立于林棉榻首,将目光落在林棉身上。
四目相对,林棉有些心虚地扭首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