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终于出声,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抖,“斯野,这就是问题!你太危险了!你的情绪,你的想法,你的世界……全都是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你前一秒可以温柔地给我送早餐,下一秒就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绯闻把人绑到赌场!你让我怎么接受?怎么敢靠近?”
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危险?”斯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脸上混合着受伤和不解,“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从来没有!我伤害的都是那些想靠近你、想对你不利的人!我在保护你啊!”
“你那不是保护!”江格提高声音,积压已久的情绪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是控制!是占有!是把我和你一起拖进你那个黑暗又混乱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害怕?我害怕你的眼神,害怕你电话里那些我听不懂的话,害怕你那些带着枪的保镖,更害怕你这种……这种随时会崩溃、会做出极端事情的状态!”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也红了。
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无力。
“我想要的生活,是平静的,是可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失控,不知道下一个因为‘靠近我’而倒霉的人会是谁!林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配合我工作的同事!可你……”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斯野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疯狂和委屈渐渐被一种茫然的、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指控的震惊所取代。
泪水还在流,但他似乎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江格眼中真实的恐惧和疲惫。
车厢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江格压抑的抽气声。
窗外的霓虹依旧匀速后退,这座不夜城的浮光掠影在两人凝固的身影上明灭不定。
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斯野抓着江格手腕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因为用力而泛红的手指,又看了看江格手腕上被他掐出的清晰红痕。
他伸出手指,似乎想碰一碰那些痕迹,却在半空中停住,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我……”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
“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被泪水洗过,清澈得近乎透明,里面盛满了无法伪装的痛苦和迷茫,“我弄丢了你,找了五年……每一天都像活在黑暗里。找到你之后,我只想把你牢牢抓在手里,放在一个绝对安全、谁也碰不到的地方……我错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像在求证,又像在自言自语。
江格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歇斯底里、此刻却脆弱茫然得像迷路孩童的男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着。
恨他吗?怕他吗?
是的。
可此刻,看着他那双盛满泪水、满是自我怀疑的眼睛,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她偏过头,不再看他,声音疲惫:“斯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的‘好’,对我来说,太沉重,也太危险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车子驶上了通往酒店的高架桥,远处亚特兰蒂斯酒店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神话城堡。
就在江格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斯野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很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下定决心的平静:
“那我……学着当个普通人。”
江格愕然转头。
斯野没有看她,他侧着脸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璀璨灯火,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学着控制情绪,学着不用那种方式‘解决’问题,学着……让你不那么害怕。”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在跟自己立下一个无比艰难的誓言,“你想要平静,想要可控的生活……我试试看。”
他转过头,看向江格。
脸上泪痕未干,眼底的红血丝依旧明显,但那种狂乱的崩溃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恳求。
“给我点时间,姐姐。”他低声说,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偏执和强势,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期盼,“别这么快就判我出局……行吗?”
车子缓缓滑入酒店地下停车场,停在专属车位上。
引擎熄火,车内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江格看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和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亮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她这一侧,替她拉开车门。
夜停车场的冷风灌进来,吹动他晨袍的下摆和额前微湿的碎发。
他朝她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手掌向上,指尖微微蜷曲,似乎在等待她的决定。
江格看着那只手,看着车外昏暗光线里他安静等待的身影,和他那句“学着当个普通人”的承诺。
她知道,这承诺可能虚幻如泡沫,可能转瞬即逝。
但那一刻,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崩溃和对抗之后,在这片隔绝了喧嚣的黑暗里,她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斯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极其温柔而坚定地,收拢,握紧。
他牵着她,走向电梯间。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响。
这一次,没有胁迫,没有交易。
只有一只小心翼翼伸出的手,和一个更加迷茫、却无法再轻易抽回的回应。
夜色深重,前路未卜。
但有些东西,似乎就在这场失控的崩溃和笨拙的承诺里,悄然改变了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