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存放处(〜 ̄△ ̄)〜】
苦杏仁的涩味在舌尖化开时,安陵容竟觉得有些可笑。
这小小的、褐色的果实,曾经是她调香时偶尔会用的辅料,如今却成了了结性命的毒药。她捏着那颗杏仁,指尖冰凉,窗外是紫禁城冬日的黄昏,天光一寸寸暗下去,像她这一生逐渐熄灭的灯火。
“就这样吧。”她轻声对自己说。
仰头,吞咽。杏仁滑过喉咙时带着细微的刺痛,然后沉入胃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最初的片刻并无异样。她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下袖口——那是去年尚在得宠时内务府送来的杭绸,湖蓝色,绣着淡雅的玉兰。如今袖口已有些磨损,丝线微微起毛,如同她在这深宫中日渐磨损的青春与心气。
然后灼热感从小腹升起。
那是一种奇异的、缓慢蔓延的痛。不剧烈,却绵密,像无数细针同时扎进五脏六腑。安陵容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指尖深深掐进木纹里。她本该害怕的,可心里却一片平静,甚至有种终于到头的释然。
喉咙开始发紧,呼吸变得困难,视线渐渐模糊。
她想起入宫那日。
十七岁的安陵容,穿着不合身的旗装,站在一群秀女中,低头看着自己磨得起毛的鞋尖。甄嬛为她鬓边簪上海棠花时,那指尖的温度曾让她错觉自己也能在这深宫里得到一丝温暖。多天真啊。
“陵容,你瞧这花开得多好。”甄姐姐的声音还在记忆里回荡,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可后来呢?
后来是无数个在景仁宫请安时如坐针毡的清晨,是调香调得眼睛发涩的深夜,是看着皇帝翻别人牌子时心中泛起的酸涩,是一次次在皇后与华妃间如履薄冰的周旋。她像一只误入华丽鸟笼的麻雀,拼了命想学凤凰的鸣叫,却只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安陵容缓缓靠在榻边在桌上,痛感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恍惚。她看见许多画面在眼前闪过——母亲在昏暗油灯下缝补衣裳的手,父亲冷漠的背影,选秀时嬷嬷挑剔的眼神,第一次侍寝时颤抖的指尖,还有那个从未成型便离她而去的孩子……
如果,如果重来一次……
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她自己掐灭了。重来又如何?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子,在这吃人的地方,难道还能活出不同的花样吗?
意识逐渐涣散。
最后的知觉是身体在变轻,像一片羽毛,从沉重的躯壳中剥离出来。她看见自己伏在桌边的身体——穿着那件湖蓝色旧衣,鬓发散乱,面色青白。原来死后的自己是这样子,不算好看,但也谈不上狰狞,只是很安静,安静得像从未存在过。
然后她飘了起来。
是真的在飘。穿过寝殿的房梁,穿过冬日灰蒙蒙的天空,紫禁城在身下渐渐变小,成了棋盘似的规整方块。没有牛头马面,没有黑白无常,只有无边无际的、温柔的失重感。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安陵容想。不痛,不冷,只是孤独。
她飘了很久,久到几乎忘记时间的存在。四周从暮色转为黑暗,又从黑暗变成一种奇异的乳白色。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纯净的、均匀的白,像未落笔的宣纸,又像冬日的晨雾。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安陵容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泛着微光,还能看出纤细的轮廓。她尝试着移动,意念一动,便向前飘了一段距离。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茫茫的白。
她忽然有些茫然。生前总想着死了便一了百了,可真的到了这步,却发现连“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投胎?下地狱?还是就这样永远飘荡?
就在这茫然中,前方忽然出现了光。
不是刺眼的光,而是柔和的、如水般荡漾的光晕。光晕中渐渐浮现出画面——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宫人们匆匆行走的宫道,还有那张她熟悉又陌生的、皇帝的脸。
安陵容怔住了。
那画面在扩大,在清晰,甚至还传出了声音。她看见年轻的自己站在延禧宫的院子里,仰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眼中是对未来的惶恐与希冀。
“这是……”她喃喃道,不由自主地朝那片光飘去。
越靠近,画面越完整。她看见甄嬛笑着为她整理衣襟,看见皇后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见华妃张扬的背影。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像正在发生。
然后她看见了屏幕——那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的板子,悬浮在纯白空间的正中。画面上方有字一闪而过:
《甄嬛传》第一集
安陵容停在屏幕前,半透明的手指轻轻触碰画面,指尖穿了过去,荡起涟漪般的波纹。
原来死后不是终结。
原来她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另一种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