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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兰心获圣睐

一世荣恩,半生尘梦

冬至过后,紫禁城的雪落得越发绵密,御花园的梅树却攒了满枝花苞,在素白天地间透着点娇红。

这日云舒刚抄完一卷《论语》,正就着窗边的天光描花样,张姑姑忽然推门进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马佳小主,皇上身边的苏公公来了,说请你去御书房伺候笔墨。”

云舒心头一跳,手里的绣花针险些扎了指尖,忙敛了神色应下,跟着苏培盛往御书房去。穿过几重宫苑,远远就听见御书房里传来君臣议事的声音,苏培盛停在门外,低声道:“小主稍候,等皇上叫再进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里面传来玄烨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云舒垂首踏入书房,暖融融的龙涎香裹着墨香扑面而来。玄烨正倚在案前看奏折,见她进来,抬了抬眼:“免礼,过来替朕研墨。”

她应声上前,取过墨锭,在砚台里细细研磨。书房里静极了,只余墨锭摩挲砚台的轻响和玄烨翻奏折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玄烨忽然搁下朱笔,指着案上一幅未完成的字:“你前日抄的《女诫》,字里有股静气,来试试这个。”

云舒愣了愣,忙推辞:“臣女微末技艺,不敢污了皇上的纸。”

“无妨,写来看看。”玄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只好净了手,提笔蘸了墨。案上是半阕《梅花引》,她略一思忖,便顺着玄烨的笔锋往下写,落笔娟秀却不孱弱,与玄烨的遒劲字迹竟生出几分错落的和谐。

玄烨看着她握笔的手腕,忽然开口:“你阿玛是旗中佐领,你却有这般笔墨,是自幼请了先生?”

“回皇上,臣女幼时跟着伯父家的兄长一同启蒙,识了些字,也学了点笔墨。”云舒垂着眸,笔尖稳稳落下最后一字。

“哦?”玄烨来了兴致,“你伯父是图海?那倒是个有本事的,前几日还在朕面前建言平三藩之策。”

他说着,拿起她写的字看了半晌,颔首道:“不错,兰心蕙质,配得上这字。”

这话像是一缕暖风吹进云舒心底,她握着笔的手微松,心口却跳得更急。

自那日御书房侍墨后,玄烨竟时常召她过去,有时是研墨,有时是陪他看折子,偶尔还会问起她读过的书。云舒的沉稳和通透,渐渐让玄烨多了几分另眼相看,掖庭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也悄然变了。

康熙六年春,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时,云舒的肚子已显了怀。玄烨得知消息后,特地赏了长春宫的一处暖阁给她养胎,还叮嘱太医院的院判亲自照看。

那拉氏见她得宠又有了身孕,心里嫉恨,却碍于玄烨的看重,不敢再明目张胆找事,只暗地里冷嘲热讽几句,云舒都淡淡揭过。她如今满心都是腹中的孩子,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生下。

入了秋,金风送爽,云舒的胎气也越发安稳。这日夜里,她正倚在榻上歇着,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坠痛,稳婆和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长春宫的灯火亮了一夜。

天快亮时,一声清亮的婴啼划破了宫闱的寂静。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满脸喜色:“皇上大喜!马佳小主诞下一位公主,粉雕玉琢的,瞧着就有福气!”

玄烨彼时正在外殿踱步,闻言立刻快步进来,看着榻上脸色苍白却眉眼带笑的云舒,又看向襁褓里的婴儿,眉眼都柔了几分:“赏!马佳氏悉心诞育皇女,重重有赏!”

他给公主取名承祜,取“承天之祜”之意,足见喜爱。云舒抱着小小的承祜,指尖抚过女儿柔软的胎发,只觉得过往所有的辛苦都成了值得,连朱墙的冷意,都似乎淡了几分。

有了承祜在身边,云舒的日子添了许多烟火气。她亲自给女儿做衣裳、绣虎头鞋,看着承祜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浓。玄烨也常来长春宫,有时会抱着承祜逗弄半晌,殿里的暖阁,竟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承祜周岁那日,玄烨特地在长春宫摆了小宴。席间,他看着承祜抓周时一把攥住了笔墨,又扭头扑进云舒怀里,忽然笑道:“你既为朕诞下皇女,又素来沉稳端方,便晋你为常在吧,赐号‘荣’,往后就叫荣常在。”

云舒又惊又喜,忙抱着承祜跪地谢恩,额头抵着地砖,声音都带了点颤:“谢皇上隆恩,臣女……臣女定不负圣望。”

“起来吧。”玄烨扶起她,目光落在承祜粉嘟嘟的脸上,“往后好好照看公主,也好好顾着自己。”

荣常在的封号一下,宫里的风向又变了几分。从前那些对她不冷不热的宫人,如今都多了几分恭敬;连张姑姑见了她,也改了称呼,言语间满是客气。只有那拉氏,依旧对她横眉冷对,偶尔还会在宫道上故意挡她的路,只是云舒都避着,不愿再起争执。

晋位之后,云舒的住处也从偏院搬到了长春宫的主殿旁,虽不算多奢华,却也宽敞明亮了许多。她依旧每日陪着承祜,闲暇时抄抄佛经,或是练练字,从不主动去攀附谁,也不参与妃嫔间的闲话,只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荣”字封号,是恩宠的开端,也是枷锁的开始,往后在这深宫里,她要走的路,只会更谨慎。

元宵佳节,宫里摆了家宴,各宫妃嫔都聚在了乾清宫。云舒抱着承祜坐在末席,一身淡粉色旗装,头上只簪了支碧玉簪,显得素净又温婉。

酒过三巡,那拉氏忽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盈盈道:“荣常在如今可是圣眷正浓,妹妹敬你一杯。”

云舒看她眼底藏着的算计,心知不妙,却也不好当众驳她面子,刚要起身,怀里的承祜忽然“哇”地哭了起来。她顺势抱着女儿,歉声道:“抱歉,公主怕是认生,臣女先带她去偏殿歇歇,改日再陪姐姐饮酒。”

那拉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却也不好再强留,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舒抱着承祜离去。刚走到偏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响,跟着是宫女的惊呼:“不好了!那拉小主的酒杯里有毒!”

云舒心头一凛,回头望去,只见那拉氏正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酒杯的碎片旁,残留着一点乌黑的痕迹。她瞬间明白,那拉氏是想借着敬酒的由头,栽赃她下毒,若不是承祜哭闹,今日她怕是百口莫辩。

苏培盛很快带着侍卫过来,封锁了现场。玄烨闻讯赶来,脸色沉得吓人,下令彻查此事。最终查到是那拉氏身边的侍女因记恨主家苛待,偷偷下了毒,却不料被那拉氏自己撞破,反倒想嫁祸云舒。

事情查清后,那拉氏虽未被重罚,却也失了圣心,被禁足在自己宫里。云舒抱着承祜站在偏殿的廊下,望着乾清宫的灯火,只觉得后背发凉。这深宫的宴席,果然处处都是暗箭,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入了冬,一场急病席卷了紫禁城,连玄烨都染上了风寒,卧病在养心殿。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治,病情却迟迟不见好转,宫里的气氛也越发凝重。

这日夜里,雪下得极大,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着窗棂。云舒在长春宫坐立难安,想起玄烨往日的照拂,终究还是熬了碗姜汤,又加了些驱寒的药材,裹紧披风,抱着汤碗往养心殿去。

宫门的侍卫见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通报了。苏培盛迎出来,低声道:“小主还是回吧,皇上刚睡下,太医说不宜打扰。”

“我只在殿外候着,不进去。”云舒捧着汤碗,指尖冻得发红,“这汤能驱寒,或许对皇上有用。”

苏培盛看着她执着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让她进了外殿。云舒将汤碗搁在炭炉旁温着,自己则缩在角落的杌子上,静静听着内殿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传来一阵咳嗽声,跟着是玄烨沙哑的声音:“外面是谁?”

苏培盛忙应声:“回皇上,是荣常在,给您送了驱寒的姜汤。”

玄烨沉默了片刻,道:“让她进来。”

云舒捧着温热的汤碗走进内殿,见玄烨倚在榻上,面色憔悴,心里一紧,屈膝行礼:“皇上万安,臣女熬了碗姜汤,愿能为皇上驱寒。”

玄烨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和鼻尖,又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接过汤碗喝了大半:“难为你了,这么晚还跑一趟。”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女的福气。”云舒垂着眸,不敢多看。

那晚之后,玄烨的病情竟渐渐好转。病愈后,他来长春宫的次数越发多了,看向云舒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温柔。宫里的人都说,荣常在这碗姜汤,算是暖了皇上的心。

康熙八年开春,玄烨成功擒了鳌拜,亲政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封六宫。旨意传到长春宫时,云舒正陪着承祜在院子里放风筝。

苏培盛尖着嗓子宣读完圣旨,笑着道:“荣常在,恭喜您晋位荣贵人了!皇上说了,您沉稳贤淑,又悉心教养公主,这贵人之位,您当得!”

云舒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抱着承祜跪地接旨,心口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从常在到贵人,虽是一级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不仅位份提升,连宫里的规制和赏赐,都上了一个档次。

晋位大典那日,云舒换上了新制的旗装,头上簪了玄烨御赐的点翠簪,站在一众妃嫔里,虽不算最出挑,却也端庄得体。玄烨看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赞许,宴席上还特意给她夹了块她爱吃的枣泥糕。

那拉氏被禁足数月后虽已解禁,却彻底失了圣心,看着云舒风光晋位,只能咬着牙在角落里生闷气。而钮祜禄·明慧则主动过来道贺,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如今是贵人了,往后可得多照拂照拂姐姐。”

云舒忙回以浅笑:“姐姐说笑了,咱们姐妹当互相扶持才是。”

晋位之后,云舒的底气足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低调的性子。她依旧每日陪着承祜,打理长春宫的琐事,偶尔还会帮着张姑姑处理些掖庭的小事,赢得了不少宫人的心。只是她心里清楚,位份越高,责任越重,往后要面对的风浪,也只会更大。

入了秋,承祜被送去了太后的慈宁宫教养,长春宫一下子冷清了许多。云舒每日除了去慈宁宫探望女儿,便只剩独自在殿里练字、抄经。

这日她从慈宁宫回来,路过御花园的梅树,忽然想起了初遇玄烨的那日。那时她还是个懵懂的秀女,而他是少年天子,一晃数年过去,她已是荣贵人,可心里的滋味,却越发复杂。

她倚在梅树的枝干上,从袖中掏出那个榆叶香囊,里面的榆叶早已没了香气,却依旧是她的念想。入宫数年,她得了荣宠,得了位份,得了女儿,可也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玄烨对她是好的,可这份好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帝王的权衡?她不敢深想。后宫里新人越来越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层出不穷,她知道,自己的荣宠,或许终有一日会被分走,就像这梅树的花,开得再盛,也有凋零的一日。

身后传来脚步声,云舒忙将香囊揣回袖中,回头见是玄烨,忙屈膝行礼。玄烨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梅树:“在想什么?”

“臣女在想,这梅树快开花了。”云舒垂着眼,掩去眼底的心事。

玄烨笑了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叶:“等花开了,朕陪你来看。”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云舒心头一颤,却只是低低应了声“是”。

待玄烨走后,云舒又掏出那个榆叶香囊,望着远处巍峨的朱墙,轻轻叹了口气。这红墙之内,藏了她的荣恩,藏了她的安稳,也藏了她不敢言说的心事,而这些心事,怕是要跟着她,一辈子困在这深宫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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