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啊,福尔摩斯先生居然对画作也这么有研究?”午后的画廊里,阳光透过穹顶的彩绘玻璃洒下来,在画布上铺开一片斑斓。安妮转过身,停在一幅莫奈的《睡莲》前,指尖轻轻划过画框边缘的雕花。“咔哒”一声,她抬起头,看向迈克罗夫特,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我一直以为,您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不喜欢这种略显抽象的东西吧?”
迈克罗夫特正盯着画布上的蓝紫色调出神,听她这么一说,缓缓转过身。他穿着一身纯黑三件套,身形修长而挺拔,减重后的轮廓显得更加清瘦,少了几分往日的压迫感,多了一丝温和。“抽象的东西,往往藏着最直接的真相。”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廊里回荡,灰色的瞳孔映着画布上的光影,嘴角微微扬起,“就像这些色彩和笔触,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精准地捕捉了光影的变化。这和观察人心,倒有点相似。”
安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福尔摩斯先生是把赏画当成推理了?”她抬手朝眼前的画作比划了一下,笑道,“那您不妨推演一下,莫奈画这幅画时,心情是什么样的?”
迈克罗夫特的目光从画布上的色彩间缓缓扫过,声音低缓而笃定:“水面的光影柔和得近乎朦胧,没有锋利的笔触,可见他当时心境平和,甚至有些沉醉。应该是晚年隐居吉维尼时的作品,远离了世俗的喧嚣,只剩下对自然的沉浸。”他说完,转头看向安妮,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倒是安妮小姐,刚刚看画的时候,指尖轻敲了三下画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细节?”
“咯噔”一声,安妮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不愧是福尔摩斯,连这么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摇摇头,指着画中睡莲旁的一抹浅粉色:“只是觉得这抹颜色添得巧妙,既不突兀,又让整片蓝紫多了几分生气,看起来倒像……”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安妮转身便朝下一幅画走去,步履轻快得像踩着无形的节拍,缎面衬裙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安静的画廊里格外清晰:“倒像是某人今天难得露出的兴趣。”尾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调侃,消散在空气里。
迈克罗夫特望着她的背影,唇角缓缓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浅淡得几乎要融进周遭的光影里,却让他眼底常年的沉凝化开些许,连声音里都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像是被人戳中了隐秘的心思,反倒觉得坦然:“其实,不止是我,夏利对画作也不是完全没有天赋。”他缓步跟上,手杖的金属杖头偶尔轻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与安妮的脚步声错落交织。
“他只是向来不屑于将精力虚掷在这些于他而言“无意义的审美消遣”上——在他眼里,画布上的光影博弈远不如罪案现场的蛛丝马迹来得有价值,调色盘的色彩堆叠也抵不上一份证词里的破绽更能牵动神经。”迈克罗夫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弟弟的无奈,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总说画布上的色彩远不如罪案现场的线索有趣——那些精心调和的油彩,哪比得上一枚沾着伦敦近郊泥土的鞋印、半张被茶水洇湿的便条,能揪出藏在暗处的真相。”
他停顿片刻,抬眼望向眼前的《舞会》,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画布边缘,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画中那场热闹的舞会:“但若是论到对色彩层次的精微捕捉、构图里暗藏的逻辑脉络,他甚至比我更敏锐几分——毕竟,他那双眼睛仿佛天生为洞察而生,总能从旁人视而不见的角落,揪出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哪怕是画布上一抹几乎褪色的衬色、构图里一处刻意偏移的比例,都逃不过他的注视。。”
“你看画里最右侧的那对舞者,”他的指尖微微移动,指向画中一处不易注意的角落,“女人裙摆的褶皱里藏着一抹极淡的堇紫色,浅得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雷诺阿偏用这丝微末的色彩,悄悄呼应着远处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晕,夏利扫一眼便能精准点破这隐秘的关联;还有舞池地板的反光,那片被人群踏碎的光影里,画师刻意埋下的、暗示宾客流动轨迹的细碎笔触,旁人只当是随意晕染,他却能从混乱的色块中,清晰分辨出每一道指向舞会核心的纹路——这些藏在画布肌理里的小心思,他从不会挂在嘴边,却早已被那双惯于捕捉真相的眼睛,尽数收纳。。”
他收回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纽扣,语气里添了几分兄长独有的复杂情绪:“只是他从不愿承认罢了,总觉得这些‘无用的发现’,远不如解开一桩谜案来得痛快。”
安妮轻笑出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画作旁的简介卡片,鎏金字体在她指腹下轻轻硌着。她侧过身回望迈克罗夫特,眼底盛着几分戏谑的探究:“说来倒叫人好奇——能被福尔摩斯先生亲口冠以‘敏锐’二字的人,赏起画来,会是何等模样?”
迈克罗夫特摇摇头,语气里透着无奈,却又隐隐藏了一丝兄长的骄傲:“他宁可整日泡在贝克街那间充斥着化学试剂气味的实验室里,或是彻夜盯着苏格兰场送来的、写满潦草字迹的卷宗,也绝不会主动踏进画廊半步。对他而言,这些被世人奉若珍宝的艺术品,不过是涂满颜料的画布,远不如一枚沾着泥土的指纹能勾勒出嫌疑人的踪迹,也不及一段模糊的证词里藏着的破绽来得勾人——唯有那些指向真相的线索,才能让他提起兴致。”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清瘦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不少,原本疏离的气质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暖意。安妮望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位素来冷静自持的福尔摩斯先生,在提及弟弟时,竟然流露出了一丝鲜活的模样,就像画布上的光影,看似平静,却藏着一抹温暖。
“德包尔小姐,不知您是否愿意顺道去探望一下夏利?”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目光落在她脸上,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浅浅的笑意。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文明杖柄,语速放得很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最近难得安分待在庄园里,您既对他这般感兴趣,不妨随我一同回府上去看看,也算是遂了这份好奇心。更何况,福尔摩斯庄园的春日花园正值盛花期,玫瑰爬满回廊,鸢尾开得肆意,比起画廊里被框住的色彩,倒是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机,或许也能让您换个心境。”
阳光透过画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黑色的三件套显得格外利落,原本沉郁的气质此刻被眉眼间的笑意冲淡了不少。他静静地看着安妮,等着她的答复,眼神里的真诚掩在温和的笑容下,竟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安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裙摆,似乎有些犹豫。迈克罗夫特见状,故作惋惜地轻叹了一声:“可惜,家里父母前几日出门访友了——本还想着引您见上一见,他们常听我说起您的才学,一直很想见上一面。”
安妮心中暗笑——这套路玩得可真是熟练!先是给她足够的余地,让她不会觉得有负担,接着又用“父母想见”来加码,暗示这次拜访的重要性。最后还顺带提到父母不在家,悄悄减轻了可能的拘束感,简直是拿捏人心的高手。
她抬头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心底忍不住感叹这邀约来得太是时候了——既借了探望的名义,又用花园和故人勾起了兴趣,果然还是福尔摩斯的风格。她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身旁的画框,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福尔摩斯先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推辞,反倒显得失礼了。只是,我们什么时候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