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清那通充满恐惧的求助电话,像一根刺,扎在林晚心头,也让本就紧迫的时间感更添了几分焦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梳理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如何联系顾振海?用什么理由?见面地点选在哪里?万一对方直接拒绝,甚至将她的话当成疯话怎么办?
然而,没等她理清头绪,新的“访客”已经不请自来。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庭院里的路灯刚刚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林晚正坐在书房里,对着陈教授的笔记和“镜反之阵”的图样苦思冥想,试图从那些残缺的记载中拼凑出更多关于“镜”之媒介的线索。
楼下门铃响了。
不是之前那种急促或试探性的按铃,而是沉稳的、规律的三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正式感。
林晚心中微动,调出光屏看向门口。门外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身板挺直,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手杖,眼神锐利如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气场。正是顾承烨的父亲,顾氏集团真正的掌舵人——顾振海。
而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模样,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俊秀,气质温和,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一副精英秘书的模样。但林晚注意到,他的站姿非常放松,眼神却异常清明,视线快速而隐蔽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不像是普通秘书,倒像是……保镖或者特别助理。
顾振海亲自来了?还带着一个看起来不简单的人?
林晚的心脏微微一缩。这和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接触方式都不同。她原本打算通过电话或者信件,用迂回的方式试探,而不是这样直接、强势地登门。
他为什么会来?因为顾承烨的异常?还是因为苏清清的告状(虽然苏清清现在自身难保)?或者,是为了这座宅子最近发生的“怪事”?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林晚迅速调整好表情和呼吸。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对方主动上门,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先通过光屏查看了一下宅邸的规则状态。一切正常,防御屏障稳固。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憔悴,这才缓缓走下楼。
吴妈已经将两人迎进了客厅。顾振海端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手杖立在身侧,目光如电,扫视着客厅的陈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个年轻男人则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姿态恭敬,但存在感并不弱。
“爸。”林晚走到客厅,按照原主的习惯称呼了一声,语气平静,带着适当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振海的目光这才落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她的状态并不满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威严的平静。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沉有力,“坐。”
林晚在侧面的沙发坐下,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做出聆听的姿态。
吴妈端上茶水,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气氛有些压抑。
“承烨最近有些不像话。”顾振海率先开口,没有寒暄,直入主题,“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本不该多管。但他最近行事荒唐,连公司的事情都屡屡出错,状态很不对。”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我听清清说,你这里……也不太安宁?”
果然是为了这事。苏清清还是忍不住向顾家长辈求援(或者说告状)了,虽然她自己怕得要死。
林晚抬起眼,迎上顾振海审视的目光,没有慌乱,也没有委屈,只是淡淡道:“我这里没什么。倒是承烨,爸您应该多关心他。他身上的问题,恐怕不是简单的‘状态不对’。”
顾振海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爸,您最近有没有觉得承烨行为异常?比如,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印记?或者,对某些旧物,特别是我婆婆留下的东西,格外在意?”
顾振海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格外锐利,紧紧盯着林晚:“你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否认!林晚心中一定。看来顾振海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甚至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林晚斟酌着词句,既不能显得自己知道太多(否则无法解释),又要引起顾振海的足够重视,“但我听说过一些……老辈人的说法。有些人,如果心术不正,或者走了歪路,可能会招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需要凭据,比如……血亲的遗物,或者有年头的老物件。”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顾振海和他身后那个年轻男人的反应。
顾振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变幻不定。而他身后那个年轻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也闪了闪,似乎在快速思考。
“无稽之谈!”顾振海沉默了几秒,突然冷哼一声,但语气却不如刚才那般斩钉截铁,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我看你是被这宅子里的怪事吓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爸您心里清楚。”林晚不卑不亢,“承烨是我的丈夫,他的状况我也担心。但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他。或许,您可以查查,他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动了我婆婆留下的那个檀木首饰盒?”
当“檀木首饰盒”这几个字说出口时,顾振海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林晚捕捉到了。
她猜对了!那个首饰盒果然有问题!而且顾振海知道!
顾振海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更加深沉的目光审视着林晚,仿佛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他一直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儿媳妇。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此时微微弯下腰,凑到顾振海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顾振海听完,脸上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再看林晚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那个盒子,一直收在老宅你婆婆的旧房间里,没人动过。”顾振海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林晚,你今晚说的这些话,我暂且记下。承烨的事,我会处理。至于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客厅,又落回林晚脸上:“你好自为之。这宅子既然给了你们住,就安心住着。别想些有的没的,也别出去乱说话。”
这是警告,也是变相的……认可?认可她继续住在这里,并且对这里发生的“怪事”保持沉默?
林晚垂下眼帘:“我知道了,爸。”
顾振海不再多言,站起身。年轻男人立刻上前,拿起他的手杖递给他。
“你好自为之。”顾振海最后看了林晚一眼,拄着手杖,转身朝外走去。年轻男人紧随其后,自始至终没有多看林晚一眼,但林晚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自己和这栋宅子上。
吴妈默默上前,为两人开门。
直到汽车引擎声远去,消失在暮色中,林晚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竟有些汗湿。和顾振海这样的人物对峙,压力非同小可。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她确认了首饰盒的关键性,并且暗示成功,让顾振海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顾承烨接触的“特别的人”和那个首饰盒。更重要的是,顾振海带来的那个年轻男人……
林晚回想他最后的低语和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睛。那个人,恐怕不简单。他会不会就是顾振海请来处理“异常”的“专业人士”?如果是,那顾振海对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了解的程度可能比她预想的更深。
风雨欲来,各方的脚步都在加快。
她走到窗边,看着顾振海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夜色已然降临。
看来,她得抓紧时间了。在顾振海(或者他带来的人)采取行动之前,在她自己的“镜”准备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