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聆洗漱完下楼时,就撞见餐桌上多了道身影,陈浚铭正用叉子叉着半块吐司,漫不经心地嚼着,神情透着几分百无聊赖。
待抬眼瞧见她走下来,忙不迭把叉尖从吐司边缘抽出来。
他坐得并不笔直,肩背懒懒抻着,像猫打哈欠,却偏要露出一个少年人特有的、带着朝气的笑。
陈浚铭“聆姐姐。”
他嘴角勾着,眼里倦意未散,可瞳仁里那点光牢牢黏在她身上。
褚聆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住,指尖还搭着橡木扶手,凉意顺着木纹爬进掌心。
褚聆“早。”
两日身份不同,着装也截然不同。
昨日褚聆是以记录员的身份随行,纯黑衣裙素净无饰,不能显露半点家族立场。
今日不同,仆人送来的是一袭墨蓝衬银白暗纹的长裙,织纹精巧,是十足的王都样式。
陈浚铭指节在桌沿轻敲,目光掠过她裙上那道银白暗纹,像雪线划破夜海。
同一瞬,他低头瞥见自己袖口翻出的黑色衬边,暗红底布被晨光一照,浓得几乎发腥。
记忆倏地翻回。
南境旧宅的廊下,年幼的褚聆被母亲套进一条朱红连身裙,裙摆太大,风一吹,她整个人像一面被点燃的小旗,在白石阶上猎猎乱跑。
明明,明明她这般模样,最衬的该是南境那抹热烈鲜活的红,而非这王都里沉郁的蓝与素白。
他望着褚聆安静落座的身影,眉眼温顺,连抬眸时都带着几分敛着的平和,全然没了往日的鲜活气。
心底骤然涌上一阵涩意与困惑,到底是何时,他的姐姐变成了这般沉默又温顺的模样。
陈浚铭无声敛去眼底翻涌的灰暗,单手撑着下颌看她,拖着尾音,笑意温良。
陈浚铭“姐姐,今天风不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箭坪玩?”
褚聆的指尖还搭在椅背上,闻言微微收紧,记起杨博文的叮嘱,轻轻摇了摇头。
褚聆“不了,你们注意安全。”
陈浚铭“哦”了声眉梢轻快挑起,仿佛输赢都在预算之内,重新拿起刀叉,语气轻快道。
陈浚铭“那我就留下来陪你。”
横竖今早本就是他自己执意要来的。
陈浚铭“我们——”
杨博文“一起吧。”
楼梯尽头,杨博文的声音先一步落下,目光淡淡扫过二人。
杨博文“东道主没有让客人落单的道理。”
他停在餐桌前,掌心贴上褚聆椅背,金属扣边缘反射冷光,投下一道影,恰好横在陈浚铭餐盘与褚聆杯盏之间,像一条无声划开的界河。
杨博文“箭坪已经清场了。”
杨博文侧眸,看向陈浚铭,语调礼貌得毫无缝隙。
杨博文“欢迎你来我们这做客。”
陈浚铭只觉得杨博文这副理所当然的主人姿态,直教人作呕。
那一句“我们”里的“们”字,界限划得分明又刺眼,潜台词昭然若揭。
他攥紧了手中的刀叉,指节泛白,心底的戾气翻涌,恨不能当场将那字字句句,连同这份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并撕碎。
可面上仍挂笑,只是眼尾那点恶意被攥得起了暗褶,像蛇腹收紧,毒信在牙槽底下悄悄分叉。
陈浚铭“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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