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韩明宇攥着手榴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保险栓叮叮当当地晃着，夜风卷着他粗重的喘息，混着咸腥的潮气扑在简英杰脸上。

“松手。”简英杰的枪口纹丝不动，声音沉得像淬了冰的铁，“她到死都盼着你走正道，不是让你抱着炸弹同归于尽。”

“正道？”韩明宇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面目瞬间狰狞，“我妈躺在废墟下的时候，正道在哪？她不过是为了护着我，才扛下了所有罪名，你凭什么？！”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手榴弹几乎要怼到简英杰的鼻尖，“今天要么你给她偿命，要么我们一起炸成碎片，谁也别想好过！”

身后的何清文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突击队的队员们都呈半跪姿势，枪口齐齐对准韩明宇，却不敢贸然开枪——手榴弹的引线虽然没拉，但疯子被逼到绝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简英杰的目光掠过韩明宇攥着手榴弹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那不是穷途末路的决绝，是走投无路的惶恐。他忽然缓缓垂下枪口，指尖在耳麦上按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三年前，你妈临死前托我给你带的话，你真的不想听？”

韩明宇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说，”简英杰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不该带着你沾手那些肮脏的勾当，害你年纪轻轻就背上仇恨。她让你忘了她，忘了过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活，活成个干干净净的人。”

“你骗人！”韩明宇嘶吼着，眼眶通红，眼泪却死死憋在里面，“她恨你！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她那是演给你看的。”简英杰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里别着一枚和自己口袋里一模一样的黄铜纽扣，“这枚纽扣，是她亲手缝在自己衣服上的。后来她走错了路，怕连累你，把扣子拆成两半，一枚塞给你，一枚托我收着，说要是哪天你回头了，让我把这枚扣子还给你，就当她从没教坏过你。”

韩明宇浑身一震，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纽扣，那枚被他摩挲得发亮的黄铜纽扣，边缘还留着针线的痕迹。记忆像潮水般涌上来，母亲走的那天，蹲在他面前，红着眼眶塞给他这枚扣子，只说了一句“你还有一个姐姐，让她替我报仇。”

他攥着手榴弹的手指，忽然松了松。

就是这一瞬的破绽。

何清文几乎是本能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韩明宇的手腕。

手榴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一边。韩明宇惨叫着捂住手腕，鲜血从指缝里喷溅出来，溅在黄铜纽扣上，红得刺眼。

简英杰疾步上前，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反手将他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双手。

韩明宇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受伤的野兽。他死死咬着牙，眼泪却还是混着汗水和血水，一起砸在了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

警笛声、脚步声、队员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红蓝警灯的光芒在集装箱壁上晃过，映着满地狼藉。何清文捡起地上的手榴弹，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警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简英杰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铜纽扣，轻轻放在韩明宇的手边。

“她没怪过你，也没怪过我。她只是后悔，没护好你。”

远处，晨曦刺破夜色，第一缕微光落在港区的集装箱上，将那些狰狞的涂鸦，渐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