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七点，叶锦喻被持续的震动声吵醒。

不是闹钟，是手机。

他摸过手机，屏幕上是林薇薇的名字。接通后，对面传来带着鼻音的哭腔：

“叶锦喻……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

叶锦喻瞬间清醒：“医院？”

“我妈妈……”林薇薇的声音在发抖，“昨晚突然晕倒，现在在ICU……”

“哪家医院？”

“市一院。”

叶锦喻掀开被子：“我马上到。”

“谢谢……对不起，这么早打扰你……”

“没事。”

挂断电话，他快速洗漱换衣。经过客厅时，看见秦序延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设计图纸。

“这么早出门？”秦序延抬头。

“同学母亲住院，我去看看。”

“需要帮忙吗？”

“不用。”

叶锦喻换鞋时，叶霖煜的房门开了。

“怎么了？”哥哥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翘，眼神带着睡意。

“同学家里有事，我去趟医院。”叶锦喻顿了顿，“早餐不用留我的。”

叶霖煜走过来，伸手碰了碰他额头：“脸色不好，没发烧吧？”

“没。”

那只手很暖，带着刚离开被窝的温度。

叶锦喻垂下眼：“我走了。”

“路上小心。”

推门出去时，他听见秦序延低声问：“要紧吗？”

叶霖煜的回答被关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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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的ICU在住院部顶楼。

叶锦喻找到林薇薇时，她独自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上，抱着膝盖，眼睛红肿。

“叶锦喻……”她抬起头，眼泪又掉下来。

“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林薇薇吸了吸鼻子，“爸爸在办手续，我……我有点怕。”

叶锦喻在她旁边坐下。

等候区很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的交谈声，还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空气里有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病人的衰弱气息。

和上周他去的那家医院很像。

但又不一样。

那天的医院走廊，他等的是一个确定的结果——Alpha或Omega，无非两种可能。

而今天，林薇薇等的是一个不确定的生死。

“医生说……”林薇薇的声音很轻，“是突发性脑出血。如果救回来，可能……可能瘫痪。”

叶锦喻没有说话。

他想起父母。

车祸现场的照片他没看过，但想象过无数次。哥哥看过，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哥哥崩溃——深夜，客厅，哥哥跪在地上，面前散落着事故报告和照片，肩膀抖得像风中落叶。

那时他九岁，只知道哭。

现在他十九岁，知道该递一张纸巾。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林薇薇。

“谢谢。”她接过，擦眼泪，“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其他同学都还没醒，只有你……”

“没事。”

林薇薇侧过头看他，眼睛还是红的：“你……好像对这种场合很冷静。”

“来过。”

“家里人也……”

“嗯。”

短暂的沉默。

林薇薇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事。”

走廊尽头，ICU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林薇薇立刻站起来冲过去。

叶锦喻坐在原地，看着她急切地问着什么，医生低声回答。然后林薇薇捂住嘴，肩膀开始颤抖。

医生拍了拍她肩膀，转身离开。

林薇薇走回来，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样？”叶锦喻问。

“暂时……稳定了。”她声音发颤，“但要观察72小时。”

她在椅子上坐下，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发白。

“叶锦喻。”

“嗯？”

“你说……”她抬起泪眼，“人为什么会突然就不行了呢？昨天妈妈还在给我发微信，说周末炖鸡汤等我回家……”

叶锦喻看着窗外。

清晨的阳光还很薄，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不知道。”他说。

他是真的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在那天出门。

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偏偏在18岁生日那天分化。

不知道秦序延为什么要在七年后的这个秋天回来。

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

林薇薇的手机响了。

她接通，说了几句，挂断后看向叶锦喻：“我爸爸让我去楼下拿药，你能……陪我一下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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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完药，两人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坐下。

林薇薇把药袋放在腿上，盯着上面的医嘱标签发呆。

“叶锦喻。”

“嗯。”

“你和家人……关系好吗？”

叶锦喻顿了顿：“好。”

“真羡慕。”林薇薇苦笑，“我和我妈……其实经常吵架。她嫌我熬夜，嫌我吃外卖，嫌我不找男朋友……昨天早上我们还吵了一架，因为我想染头发。”

她摸了摸自己的黑发：“现在想想，染不染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锦喻看着窗外陆续来医院的人流。

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就像哥哥。

明明有那么重的秘密，却还要每天对他笑，给他做饭，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饿吗？”林薇薇突然问，“我请你吃早餐。”

“不用。”

“就当谢谢你陪我。”她站起来，“医院食堂应该开了。”

食堂在一楼侧翼。

这个时间点，大多是住院病人的家属在打饭。空气中混杂着粥香、消毒水味和隐约的药味。

林薇薇买了粥和小菜，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吃这么少？”林薇薇看着叶锦喻盘子里的一小碗白粥。

“早上没什么胃口。”

其实是因为心里有事。

林薇薇舀了一勺粥，吹凉，却没吃。

“叶锦喻。”

“嗯？”

“如果……”她声音很轻，“如果你喜欢的人遇到了困难，你会怎么办？”

叶锦喻的手顿了顿。

“要看是什么困难。”

“如果是……很严重的那种呢？比如生病，或者……有跨不过去的坎。”

窗外，一只鸟落在树枝上，歪头梳理羽毛。

“陪着他。”叶锦喻说。

“即使帮不上忙？”

“嗯。”

林薇薇低下头，小口喝粥。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喜欢你。”

叶锦喻抬起眼。

林薇薇的脸很红，但眼神很坚定：“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握紧勺子：“妈妈说，人生很短的。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如果喜欢，就要说出来。”

叶锦喻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上周，在那个昏暗的客厅里，他对哥哥说“我有”。

当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怕不说，就来不及了。

但说了之后呢？

哥哥说“不行”。

那条线还在那里，更清晰，更冰冷。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林薇薇小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

手机震了。

是叶霖煜发来的消息：“情况严重吗？需要我过去吗？”

叶锦喻打字：“稳定了，不用。”

“中午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

发送。

林薇薇看着他：“是你哥哥？”

“嗯。”

“你和你哥哥感情真好。”她笑了笑，“我要是也有兄弟姐妹就好了，这样……至少现在不会这么害怕。”

叶锦喻收起手机。

“我送你回病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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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ICU楼层时，林薇薇的父亲已经到了。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睛布满血丝。看见叶锦喻，他勉强笑了笑：“你是薇薇的同学吧？谢谢你过来。”

“叔叔好。”

“哎，好。”男人搓了搓手，“薇薇，你回家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我不走。”

“听话，你下午还有课。”

林薇薇咬着嘴唇。

叶锦喻开口：“我送她回学校。”

“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林薇薇一直看着窗外。

快到校门口时，她突然说：“叶锦喻，周末……我们还能去看电影吗？”

叶锦喻沉默了几秒。

“如果你需要人陪，我可以陪你。”他说，“但作为朋友。”

林薇薇的肩膀塌了下去。

“……我明白了。”

“抱歉。”

“不用道歉。”她转过头，努力笑了笑，“你肯来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车停了。

林薇薇下车前，回头看他：“叶锦喻。”

“嗯？”

“谢谢你今天来。”她眼睛又红了，“真的。”

她关上车门，转身跑进校门。

叶锦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对司机说：“师傅，回刚才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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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父母长眠的墓园。

墓园在城郊，依山而建。深秋的山风很凉，吹得松涛阵阵。

叶锦喻沿着熟悉的小路往上走，在第三排第七个位置停下。

墓碑上，父母的照片并排贴着。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拍的，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蹲下来，用手擦去墓碑上的落叶。

“爸，妈。”

风吹过，没有人回答。

“我好像……”他顿了顿，“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了。”

只有松涛声。

“但放弃他……比喜欢他更难。”

他在墓碑前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碑。

阳光从松枝间漏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秦序延。

“小喻，你哥下午突然发热，我送他去医院了。第二医院，发热门诊。”

叶锦喻猛地站起来。

发热。

不是感冒的发热。

是Omega的发热期。

他转身往山下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台阶一级级后退。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哥哥暴露了。

在秦序延面前。

而他不在场。

在医院